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背对着妻子,头顶隐约可见要秃的趋势。) r5 D% z( t% V" g: Y
房子、金钱,这个刚年满四十的男人竭力想抓住自己人生唯一的翻身机会。
0 m6 E ~. j7 V0 v1 {, M哪怕和自己的妻子假离婚,甚至让妻子嫁给一个老头……' q9 n# u4 G; g/ ?' _9 v' _
一、倒数第六天6 `$ d0 k5 E1 E: S- \0 y& r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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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通未接来电,都是罗浩打过来的。整齐排满屏幕的来电通知如同倒数计时,陈茵茵赶紧回拨过去。& r1 x/ t; p: [/ L. x8 a
「六天,还差 650 万。」电话那边,罗浩的声音有克制不住的颤音。
2 y/ {7 m" G# u C! H4 L「房款吗?怎么会差这么多?」陈茵茵在操场上停下脚步,瞪大眼睛。前不久开发区有楼盘新开,放出一批房源在网上摇号。他们的城市新房现价,和周边二手房的价格已成倒挂,即使定价 4 万每平,也有上千人追逐摇号。罗浩跟她商量,把结婚这五年来的积蓄盘点下,也去摇号碰碰运气。
% b) ~0 l. W' o- F0 e9 S( W8 t噼里啪啦地,罗浩按着计算器。咱们名下已经有一套住房了,按照首付五成算,最多买个 70 平的小户型,每个月还款 5000 多。
6 S) \2 N F! C( v! Z& `这样手头未免太紧吧。陈茵茵从小就是乖乖女,罗浩常笑她循规蹈矩。
9 ~& S6 C! S; R3 S! O过两年转手卖掉肯定是赚的。看到陈茵茵撇着嘴,罗浩又笑着加了一句,你想多了,其实能摇到号就不错了。4 q) d6 a) X# H" S5 E# x
「摇是摇上了,咱们的号不够靠前你知道吗?小套一开始就被前面的号抢光了。」
5 U2 B2 y. [! F: {* c罗浩说着,刚才售楼处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出来。座椅已经被推倒一片,人群犹如潮水推着他往前走。排号在前的人跟着销售大踏步地上去选房,指指点点的爽落好像在菜市场挑选大白菜,回来时满面红光、眼睛发亮。
1 B2 e7 p# _( C不到半个小时,中间楼王的那栋贴上了「售罄」的标签,两个鲜红的大字刺痛了罗浩的眼睛。# ?+ K$ C" }% S* J
「70 平小套卖完了!」他听到有销售在对同事喊话,等待的人群不约而同爆发出哀叹,那声音好像是从他身体里冒出来的。他攥紧了汗津津的号码牌。$ E; s/ @8 k& C6 o' J7 @! b
终于听到销售在叫自己的号码,罗浩连忙高举起手臂,从人群里挣扎着挤出。
- A2 F6 v0 C5 C销售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只剩最后几套两百平的大户型了,带您看一下位置。」5 f7 g" n, T) ~7 R( t* ^
两百平?他的脚步缓慢了下来,脑子里绷起一根弦。
_. h$ h' M2 {5 n9 N H- d「两百平的这几套得房率都很高,客厅设计上采用目前最流行的横厅,配超大景观阳台。」. U0 K& D( G' ~
两百平,八百万,目前现金只有一百五十万。罗浩调出手机里的计算器,伴着心跳咚咚计算。
9 l8 y2 x2 e; s2 }6 T6 ]8 E2 d1 w销售瞄了他一眼,语速飞快:「首付按您目前五成来算的话,要在六天之内准备 400 万的现金,剩余部分贷款按揭 30 年,每月月供大概在两万二的样子。」) O% ]# d8 i: U" S5 W* F% _
一个个数字冲击着他的心脏。两万二,要不算了。
% ?9 r8 {. B# S8 I* _. j q7 Q1 J罗浩在一家园区的管委会上班,企业编制的考核,事业单位的工资水平。陈茵茵是一家普通小学的语文老师,没有课外补课,两个人的月收入加在一起也够不上两万。罗浩的额头开始冒汗,他紧盯着沙盘上的玻璃房子,晶莹的灯从内部照亮整个模型,绿色的草坪环绕的沙盘犹如一场海市蜃楼。
b( H: \1 w( a6 i- k4 g ~「罗先生,您看这套还要吗?后面还有其他购房主等着。」销售用签字笔一下一下敲着合同,「您还要吗?」" F6 ]! M9 u0 b; n5 J: |& W. C! Y$ L
「不要给我,我要我要!」排在后面的号有几个人远远站了起来。
- P; R& G) F u7 I6 {% K$ c「嘿,这么好的户型都不要,这人是跟钱过不去啊。」人群里有嗤笑的声音。
" N" v9 a, b/ V5 I% W销售淡淡地说:「这里是新区发展最好的地方,目前房价已经倒挂。先买下来肯定是不亏的。」笔尖又在号码本上敲敲,准备叫下一个号。( p: t6 T. ^' P5 R2 {' o
「我要了!」罗浩的身体里腾起一股气,中气十足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销售连连冲他点头,像看到学生交出满意答卷的老师。
7 q `$ V; h3 Y交完定金出来时,罗浩也和其他购房人一样满面红光、眼睛发亮,走到外面风一吹,才想起来给陈茵茵打电话。
1 I9 J4 A( J! {1 ^2 Q7 `+ S「650 万!我们去哪里凑这么多钱?」陈茵茵急得快哭出来,「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声就签约了?不买的话定金还能拿回来吗?」& q0 ?: c" a9 u% t% P
「我想好了,先把咱们目前住的小房子卖了,再离婚。」
6 {4 W& A1 C$ Q& t罗浩看着手上的户型图,「当初听我的话,离婚就只要首付三成。」听到那边没有声音,又继续说:「现在离婚办按揭,首付也只要三成。」
1 J- D- O$ G9 {$ Q* U二、倒数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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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小区门口的房屋中介刚开门,罗浩就第一个走了进去。听说要卖房,中介赶紧给他递了根烟,张罗实习生去泡茶。
+ h5 V' w6 O; B. i% V, D9 S5 ]& F「我可以跟你们签独家销售代理,但要确保六天之内一定能帮我卖掉。」罗浩在来之前,已经做了一整晚关于房屋买卖的功课。中介听着频频点头。4 E# s) o' D5 F. S' ~0 b4 H
但听到罗浩报出的卖房总价和小区名以后,中介脸上挂出一丝微妙的笑容。他弯腰按下电脑主机的开启键,风箱嗡嗡开始运转。& t0 j4 D& P0 Q! @) H
「这个价格不好卖啊。前几天中考成绩出来了您知道吗?」) J9 N2 Z6 O9 r0 Y# e+ |
电脑屏幕亮了,鼠标点击跳转几次以后,罗浩家的小区房价走势图是一个无精打采的下坡线。
$ i) i. O5 H% [+ k# C( {+ C「您这个小区房龄有些老了,前几手交易都是家长为了给孩子上对口初中置业的。结果这两年学校中考成绩不理想,家长们都闹翻了,初中对口的这几个小区带看率也很低。」9 Q3 F1 Q. R9 r' T, f$ l- U
「两年的中考成绩能说明什么?」罗浩和陈茵茵没有孩子,他们还从未关注过学区的问题。
6 s: C9 h9 _6 n7 T$ E「影响大了去了。」中介给自己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又点开一个网页——某某小区业主集资挂横幅,庆祝本小区对口学校中考成绩优异,重点高中录取人数创新高的新闻亮在屏幕上,标题瞩目。' B' N j6 V; R3 r" D$ v9 E0 }
「这小区,中考成绩一出来买卖就很火爆了,单价每平米涨了 5000 还很抢手。」
: S4 l" x7 D. x+ n% k: C- q那两条巨型横幅从高层的楼顶垂下来,劈天盖地。
5 ^+ |* O/ U0 ]罗浩擒烟的手也垂了下去。; A7 n% w9 ]8 L, c* R3 `
回到单位的工位上,横幅的鲜艳红色还在他眼前晃。手指在通讯录里划动,点进了几个名字想开口借钱,字斟句酌,发送前按不下发送键,最后又删掉了。
- U4 K5 W c! v$ Y# K% H要不按照陈茵茵的想法,找人把房子退了,定金要回来?% p D5 S! I B' X( `& H
他在工位上扭来扭去。- m) R: E7 J) @( h- P
突然,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
& @! G- I8 V0 N8 J4 l$ k3 t「老罗啊……有你的嘛!」
: A9 Z- A% {; C" c回过头,单位主任站在他身后,中年人的小腹快要贴到他的椅背。8 V, d \1 A. r" ^- h) |
老罗当然不老,但叫小罗也不再合适。老罗的戏称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不知哪天开始飘散,然后扎根在他这种入职十年都还没有职称的人身上。
6 `% _8 R8 X% q6 H: z' i0 b「摇中了豪宅啊!恭喜恭喜!」主任一发话,单位同事热络地包围了过来,听说罗浩中签的楼盘和户型面积以后,都发出惊呼。
8 h' u. y: F) v1 a& \1 o3 p: h {' F「深藏不露深藏不露。」有人感叹,「原来我们中间除了吴师傅,还有第二个隐形富豪。」, K# t P0 {5 Q" C* }
吴师傅是罗浩单位的司机,因为拆迁补偿,家里一下子有了七套房。上班对他来说不过是图个开心。人有了底气,周身气场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连主任也对他客客气气。7 i) m! T, f/ y; u
「这次的中签率很低啊,百分之三都不到。」单位有人对房产一向比较关注。「赚大啦赚大啦。」" ~# [$ _# M' F6 Q* t" h6 ]
「老罗买的那个小区很好的,刘区长和王总不是都住在那边。」0 }: Z9 p: D/ {, Z# v: ] w" f/ t
买房时候的那股气又涨起来了,托着罗浩轻飘飘的满足感。7 ?+ j q. M) M* p- V
势在必得。一回到家,他又跟陈茵茵商量起离婚的事。- M6 @- }! ?5 T6 }0 ^, F
「是假离婚。」罗浩说,「一张纸而已。假离婚以后我去买房首付就只要三成。卖房的钱付完首付还有一百多万在手里,可以慢慢还贷款。」
( N4 e& z/ y2 A; P) U3 z8 {) H陈茵茵埋头批改作业:「我不喜欢搞假离婚这种事,说出去让人笑话。何况卖了房子的资金缺口也很大,完全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 O& L4 G' ?* {0 C! ]& A* j罗浩扒拉开她的一堆作业本,给她算账:这个楼盘周边的二手房已经是四万五,未来新区开发完毕,冲到六万也不是没有可能,六万,200 平,转手卖掉就是 1200 万。他们俩要上多久的班,才能赚到这多出的大几百万?
! a3 z3 K3 f7 H7 x8 R看她还犹犹豫豫的神色,罗浩气不打一处来:「不放手一搏,咱俩永远就这样!我已经四十了你知道吗?这是我人生唯一的翻身机会了!」 t, D% a1 t: s# B1 R
三、倒数第四天# q) c- l, B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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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茵茵凌晨醒来,再也睡不着。月光像海水一样弥漫在房间的床单上。节衣缩食买到这个房子,装修好住进来时,她和罗浩欢天喜地搬离了出租屋。下班后,两人手牵手去逛家居市场,一点一滴添置着两室一厅里的物件。% n0 ] i }' m8 o& }
一晃十年,虽然精心维护着,房子老了,人也不再年轻。( f* M! m2 d- v" h- W' g( K1 S
枕边人轻微的鼾声她再熟悉不过,转过身的背影却和记忆中有所不同。
+ `& v. N/ m$ Z, |4 w' O她印象最深的那个罗浩,是学校篮球队的前锋,带球突破时身影利落,跳跃投篮,汗滴顺着发梢在阳光里闪光。
/ K, J& u5 ^9 G7 g6 G! Z& J* F& o8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背对着她,头顶隐约可见要秃的趋势。2 p% D5 q: s9 s7 W
这是我人生唯一的翻身机会了。想到罗浩的那句话,她心头颤动了一下,贴近他的身边。后者在睡梦中迷迷糊糊伸出一只手揽过她,掌心的温度守护着她的皮肤。
* B: N% ~% x3 w( d9 w/ g于是她在心底下定主意了。
) v7 x+ @' v* `7 N+ p早餐时间,她跟自己的一个律师朋友微信咨询「假离婚买房」的事。5 k- @1 x! l' x2 b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来假亦真。」那边笑嘻嘻这么回答:「法律意义上来说,没有所谓的假离婚,只要是手续办理了,都是真离婚。」
0 M1 m ^" t. C, i2 m2 d+ o「罗浩说房子买到我们就立马复婚。」陈茵茵的回复像给自己打气。
& ]$ R- l7 w, H5 r& F对方发了一串语音过来:「你们家老罗我见过,是个老实人,应该不会害你。不过我确实见过假戏真做的几对。你这种情况呢,就算复婚,最后买的房子其实也算老罗的婚前个人财产了,你要考虑好。离婚协议上写清楚财产分割,最好赡养费后面多加几个零……」说着那边就咯咯笑起来。1 n+ r9 E2 R9 t* P
她还想再问什么,电话响了,罗浩在电话那头抑制不住地兴奋,好像忘了昨晚的争吵。他告诉陈茵茵,中介已经帮他们找到了买家,对方答应了他们的报价,约他们在中介谈。
6 R2 k! `2 v0 j+ Y陈茵茵跟学校请了假,匆匆忙忙赶到中介,看到罗浩正在给中介递烟。狭窄的会议室里烟雾弥漫,除了他们仨没有别人。! H/ I( T6 V! v+ k+ h
「买家呢?」陈茵茵问。
* D& C' T. [8 ^7 e* Z* }「买家没来。」中介坐下来,吐了口烟圈。「这个买家真的好,能一次性全款打到你们的卡上,都不用等银行按揭排队,正好赶得及给你们交那边的首付。你们带离婚证了吗?」
' Y* F3 i( i t/ K. ]5 A陈茵茵和罗浩对视了一眼,前者回答说:「我们还没去办手续。」0 e* @6 D( y0 o7 M: f4 Z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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