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会迷信”的原因很多,可以是愚蠢、和他人缺少共同话题而需要这类旧模因、自幼生活在旧模因的环境里,抑或是犬儒主义——对他人的动机从根本上不信任。 W& N9 Z, H* ~+ y6 p s! S
人脑的工作方式不利于真相,一部分人是愚蠢的,而且高等教育与愚蠢无关。/ b+ ]$ i4 p! }' A- y5 z
迷信的模因具有社群性,社群成员可能捍卫本社群参与创造的模因来提高对社群的归属感,这在邪教中特别明显。
+ B/ B0 |) Z0 ]* b神、宗教等为人们提供的东西,在初级阶段是“保佑”的心理安慰,发展为“熟悉的氛围和团体”,高级阶段是“灵魂的救赎、死后的幸福”等超越此世的许诺,对应人们多个层次的需求。星座提供的是“简单、有序、模式清晰、人人可以参与的话题”,人脑喜欢这样的东西。2 _- v# z# g/ @. O- K% |
即使在教育程度相当的前提下,人与人之间在知识量和思维方式上仍然有很大的差异,你觉得有漏洞,其他人未必觉得;犬儒主义还可以让人们自诩“看透”了真相。在历史上,犬儒主义曾经被人们拿来怀疑宗教,现在则有人拿来怀疑他们所认为的科学,这里面存在认知错位:一些人没搞清楚科学是什么。
2 n" b. d+ u- ?. B0 e人脑的工作方式不利于真相0 f' \" [: o9 C3 `$ i
. Q) x7 q( Y6 l0 _“谣言”“事实”“迷信”“科学”都是很新的概念[1],自然选择不足以在人类身上产生针对迷信和谣言进行识别的机制,而迷信和谣言却可以利用人脑的工作方式。
$ f8 k* I% u- r基调问题:
4 F4 |& U1 O! U+ c' e* L一个人在七八岁之前生活在“不相信科学”的氛围里,髓鞘化的时候大脑可能会被焊死一组不相信科学的基调,没有大的变故是不会自我怀疑到去改变它的[2]。一个人七八岁之前相信科学,后来由于大的变故而变得不相信,则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和畏惧的自暴自弃的态度,根源来自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惧[3]。
, Z- |: B2 r1 o! ~( e) \ 大学教育之类对这个毫无贡献:你会用你学到的知识捍卫脑子里自幼焊死的东西,除非你发觉这些东西对你的生存造成危机。你不能指望普通的大学生活能让人变得相信科学[4]。
/ o; f. Y1 _/ L) W9 P2 y1 r$ u5 s这不能归结于“我国的‘文科’教育有问题”之类:全世界差不多都这样。近年来,我国有科学素养的人群虽然不多,但和世界平均水平比起来也不算少。2020年我国公民具备科学素质的比例达到10.56%,比2015年的6.20%提高了4.36个百分点。
K+ V# [8 @- H5 P6 x防御机制:
/ T9 D# E Y- h* n& W$ _8 {1 z人们同一时间只能在脑海中摆弄四个到七个概念,短期记忆的缓存约能持续11秒。无论你要传播的信息是不是真相,只要你在里面大量堆积规则和变量,“报菜名”,人们就很容易忽略其中的一部分,或是拒绝相信一部分内容。* @5 @' x+ X; D. y9 @" ^" F
跟人们谈论他们可以做什么、建议他们应该做什么,比告诉他们“你是错误的,你是愚蠢的,你上当了”,受到的阻力更小。无论你谈论的东西是真是假。
! n/ n" ]" j- C; b$ Q1 C! j) d迷信作为模因[5],会在传递过程中经历自然选择,削减不必要的复杂性、对关系到可信性的内容进行调整、变成更加直白而简洁的形式,从而取得传播优势。人们忽略或拒绝迷信的一部分而传播其余部分,对迷信来说并无损失。真相或辟谣的内容往往比迷信和谣言更复杂,传播速度比迷信和谣言慢,而且只要有一部分被忽略或拒绝,剩余的部分就可能不再具有辟谣作用,乃至本身成为谣言——断章取义、截取少量句子、截取字词再组装之类产生的谣言比全文的传播速度要快。当辟谣的形式是“因为OO定律/OO实验/OO理论,所以你这样做是不行的、那样做也是不行的”,其列表长度、复杂性、变量数目很容易引起人们拒绝或反感,进而让谣言显得更有说服力。1 o- h$ y9 L6 X. ?2 \
美国物理学家Bob Parks曾参与辟谣关于冷核聚变的虚假实验。他发现,即使科学家们反复声称这不是真的、实验数据造假,兴奋的大众仍然愿意相信冷核聚变的可行性。当人们希望某件事是真的,你很容易让人们相信它是真的。当他指出冷核聚变实验不符合物理原理时,有听众说:“可是这对世界来说非常重要,你们科学家能再努力一点吗?”
3 H# }! F+ L: S8 ?" p- d3 U o能源领域尚且如此,你在涉及刻板印象、身体健康、金钱的领域更可以期待效果了。神、宗教往往许诺“信仰就可以得到回报”,星座之类给每个星座的人许诺了一大堆优点,人们希望这些事情是真的。
4 G8 W+ Y$ _) J: v4 _, K8 ]7 n一部分人是愚蠢的* K3 o- R( V) J/ ^) G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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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特兰·罗素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说,蠢人自以为是,聪明人则充满了自我怀疑。
$ U9 A8 w+ q+ d& D( ?3 r达尔文在1871年说,无知比知识更容易让人获得自信。3 y+ |/ \; J* T; H
邓宁-克鲁格效应描述了这样的认知偏差:7 @2 P2 u# E/ ?0 ?
无能的人不仅不会认识到自己无能,而且认为自己比其他人更有能力。愚蠢的人愚蠢到无法把握自己的愚蠢,因此不会去寻求让自己变得不愚蠢,也不会觉得聪明人比自己聪明。
6 J$ ^ M- t+ I/ G. F 2017年,《卫报》上发表的文章《还有什么比邪恶的世界领袖更可怕吗?一个愚蠢的世界领袖》怒斥特朗普的愚蠢,顺带大谈愚蠢对人类的危害:
+ Y O& h" }' K K ^5 Z T7 i蠢人比坏人更危险,因为你不能根据蠢人自己的利益来预测或解读他们的行为。4 H& Y/ U! `5 G D: y1 z
1976年,Carlo Cipolla发表的《人类愚蠢的基本定律[6]》给出了以下观点:, |/ n2 l2 n1 q4 A: m$ A5 K9 K
一、每个人总是不可避免地低估了人类中现存的愚蠢个体的数量。: } v% ~8 J( {
二、某人愚蠢的概率与此人的任何其它特征无关[7]。
3 D% n9 o1 V) o# P: d. }/ M0 \8 n三、蠢人会在不给自己带来任何收益乃至自己蒙受损失的同时给他人造成损失[8]。
" _1 C* ]+ Y; f) L9 I! ^, h( L四、非愚蠢的人总是低估了蠢人的破坏力。特别是,非愚蠢的人经常忘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情况下与蠢人打交道和/或与蠢人交往都是一个代价高昂的错误。, \' Q/ o, A5 g) H4 ?
五、蠢人是最危险的人。 蠢人的行为难以预测,当蠢人发动攻击,你可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攻击,也不知道他们的攻击应该如何妥当地防御,因为攻击缺乏条理。当然,这攻击本身往往没有多大效果,现存的防御手段就可以对策。但如果蠢人掌握了巨大的政治权力,他们就可以在本国的影响范围内造成重大破坏,且你很难用面向外敌和犯罪者的防御手段去针对身为政治领袖的蠢人——你可以回忆一下特朗普在2020年的表演。6 _. \1 Q' @4 |# j
蠢人不但容易自己制造谣言、去相信自己或他人制造的谣言和迷信,而且会引起非愚蠢的人制造阴谋论。这是因为阴谋论可以帮人们以为“聪明人在管理世界”,哪怕他们是邪恶的,都比“蠢人在管理世界”来得更可以理解,或者说更容易被对策。在这个场合,谣言表达了人们对现实的不安和不满,其可信度会得到蠢人政治领袖的愚蠢程度带来的加成。; x0 [" l( x7 l/ w# G3 q2 r
<hr/>信任科学不是将当前的科学知识当做一具已死的标本来套用,而是信任不断在研究中前进的科学[9]。
. C; W: I2 }8 q6 Z0 T& {2 U声称“科学也有很多解释不了的东西,所以不可信”或“科学就是在不断自我否定,所以不可信”,都是没有搞明白什么是科学。7 @6 k! ?- S% J* o3 q
如果你躲在不可能犯错误的领域里裹足不前,你就没有做对科学。如果你犯了错误不去纠正,你就无法做好科学。如果你拒绝相信自己会犯错误,你根本就没有在做科学。如果你觉得“未来的科学进步可能推翻现行的理论”,那么不要忘记对应原理:任何新理论都必须在经过实验验证的旧理论的相同实验条件下给出与旧理论相同的答案。例如,牛顿力学和相对论在宏观低速条件下给出相同的答案,在接近真空光速、完善GPS系统的精度、计算水星轨道之类情况下,相对论比牛顿力学更好地预测了实验结果。
r5 E0 O, m$ K. n4 ]5 X. h5 w 信任科学不需要你“相信”科学。科学有效,无论你是否相信。如果你觉得某项科学假设或理论有问题,你可以提出你的假设、做出预测并实验验证之。5 P& F/ d( j; w A+ a7 L5 `; H4 R
对于信息的可疑程度,你可以这样判断:' N" \/ L! s2 h1 P! \7 k
可疑0:给定框架与先验知识的数学。例如十进制下1+1=2。
1 C# P2 W7 u# ?4 h/ B D可疑1:证据确凿的实验结果。例如新冠病毒是存在的。. f- v$ D# h. W+ l# r1 J4 I
可疑2:优美的理论模型。经过各种独立的严格测试,目前还没有发现反例。例如引力波是存在的。( ` U6 \" O. S8 u
可疑3:有用的理论模型。虽然在一些条件下有反例,但在许多情况下可以很好地描述现实。例如牛顿力学。
2 q& L+ Q8 H+ J0 N' M8 Q可疑4:当代主流范式。大量实验证明大致自洽的理论体系,比较好地描述了我们对现实的理解。例如恒星核反应的理论。
& v) j s0 Q4 p( ^& V3 [可疑5:科学前沿的假说。不违反可疑0~1的信息,但不足以达到可疑2~3的水平,还没有被学术界普遍认可。通常以基本科学的方式进行了有限的检验。例如弦理论。 K; W7 x" T8 C$ W. c7 D% R9 [
可疑6:粗略的消息。没有严格的研究方法,实验难以重复。例如认为世界各地的水域里至少存在少量的水怪。
7 l% T$ `! v, }. v; P0 w' [可疑7:奇怪的消息。没有自洽的理论模型,无法有效实验。有时对可疑4的东西进行挑战。例如超能力。
5 W& m) |9 }- p$ n* |9 D0 E5 S可疑8:不可证伪的信息,有时对可疑2的东西进行挑战。例如坚持称存在不可观测的死后世界。
3 e$ r0 @* w+ u* U可疑9:反事实的妄想。对可疑0~1的东西进行挑战。例如在已经感染了新冠病毒的情况下坚持称新冠病毒不存在。
) C0 b7 n1 f3 f人们可以理性地对可疑3~7的东西进行质疑。可疑8的东西不怎么值得讨论,除非你发现它不是真正不可证伪的。可疑9的东西可能涉及精神诊疗。' e: O0 U+ {* u5 `8 U( ]
质疑可疑2的东西需要相应的专业知识和实验证据。质疑可疑1的东西在此基础上需要大规模的社会工作。质疑可疑0的东西没什么意义,你可以建立另一套逻辑自洽的数学体系,但那不能用来否定别的逻辑自洽的数学体系。" k5 p( h. o8 @2 m: p: s
可疑8的东西并不一定有害。如果现代人的生活中只有纯粹的理性,我们从石器时代继承而来的大脑可能不堪重负。你可以期待死亡比任何人更加雄辩地向可疑8的东西的拥趸做出解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