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142.4.24.124/xys/netters/Fang-Zhouzi/science/lufeng.txt8 L/ f# t2 ?. x/ w. G/ U
哲学家也不能胡说科学
+ G# b8 q; ?! d* v K* y --评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卢风的生命技术观% b+ E- z# A' p+ o+ N
( L! p9 L3 z5 k$ I; N% F
·方舟子·: C" d) @0 w6 G4 v- {2 b0 w
2 Q3 M! q, ?/ L( Q6 s0 G: z
在国内上过政治课的人都知道,哲学被定义为“关于自然界、社会和人类思维及其发展的最一般规律的学问”,乃是所有学问中的泰山北斗,高度高得吓死人。而正确的哲学,据说能够正确地指导科学研究。哲学是否真对科学研究有指导意义且不说,可以肯定的是,在历史上,当哲学家摆出导师姿态,对科学研究进行指导时,无一不是错误的。而一旦这种哲学家与政治权势相勾结,就必然会对科学研究造成无可挽回的灾难。最突出的一个例子是苏联在1930-50年代打着“辨证唯物主义”的旗号对遗传学研究的迫害,使得苏联及其卫星国的遗传学研究出现了整整一代人的断层。由于遗传学是生物科学的核心学科,其后果是,独联体和东欧各国至今在生物学研究乏善可陈,远远落后于世界先进水平。本来在1930-40年代已有良好开端的中国生物学研究,在50-60年代也因此受到沉重打击,元气大伤,损失了20多年的时间,而那20多年恰恰是分子遗传学突飞猛进的时期,因此拉大了中国与世界先进水平的距离。* e. x1 G' I+ r" L2 m# A5 h, C
$ R. i6 v4 T+ o5 e7 j
有了如此沉痛的历史教训,今天如果有哲学家再对着生物学家指手划脚,已无市场。但是总有哲学家、伦理学家恋恋不舍“科学导师”地位,只不过把披在身上的大旗换了换,改成“天人合一”、“人文精神”、“公众意识”、“环境意识”、“科学传播”、“科学文化”等等等等,花样百出,本质则一,仍然还是想用他们的哲学指导或甚至阻止科学研究。而他们的指导对象,则改成了公众和决策者,但最终还是想借助公众和决策者影响科学研究。“哪里有科学哪里就有我”,什么问题都敢扯,什么话都敢掰,靠三寸不烂之舌,蒙倒一个算一个。0 E1 i4 e! r" Y$ `! m) F _
C9 C: g5 t* S; P
《科学时报·科学周末》在2002年9月29日刊登的对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卢风的访谈《对于生命技术我们应当审慎》就是当今“哲学家指导科学研究”的一个典型的例子。尽管卢教授在回答记者的提问“能请您站在哲学的高度谈一谈对转基因食品的看法吗?”时,很客气地说“哲学和科学不好说谁高谁低,我只是希望它们能经常进行平等的对话”,但是接下来马上就毫不客气地说“我没有认真学习过基因工程,只能谈一谈我对生命技术的一些忧虑”。在国外我也见过一些哲学家、伦理学家谈对基因工程的看法,但他们或者本来就是搞生物医学出身,或者认真学习过基因工程,至少也不敢自称没有认真学习过。没有认真学习过基因工程,对基因工程没有深入的了解,就敢大谈对以基因工程为核心的生命技术的忧虑,恐怕只有中国哲学家才有这样的勇气。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哲学的高度”!如果没有“哲学”这个万金油,能对什么事不管了解不了解都去涂抹一把吗?那么我们就来看看这是什么样的“哲学的高度”。
5 u( F0 F6 r2 j
3 a, R9 k, D. ]; h* S7 y* y' l 卢教授显然认为自己的“哲学的高度”很高,所以一上来先训斥了一番“浅薄张狂的科学主义者”,据说“世界奥秘无穷,其复杂性绝不是那些浅薄张狂的科学主义者能想象的。那些人总是极其狂妄地认为自己越来越逼近于对自然奥秘的完全把握,可事实上我们对自然了解得越多,它的复杂性也显示得越多。”、“无论科技如何进步,自然永远隐匿着无限的未为人知的奥秘,我们对自然的了解永远只是沧海之一粟。只有超越了科学主义的哲学才能帮助人们体悟这种‘苏格拉底式的智慧’”。卢教授的逻辑--打个比方--是,质数是无限的,所以我们对质数了解得越多,它的复杂性也显示得越多,至于挖空心思寻找什么大质数,更是无用功。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无限观”。如果仅仅因为自然奥秘是无限的,我们对自然的了解就永远只是沧海之一粟,又何来的科技“进步”?那些新增添的科学知识哪里去了?还是一旦有了新的知识,已有的知识会自个儿跑掉,让知识的总量保持不变?容我钻一个牛角尖,就算沧海是无限的,为什么我们就只能了解其一粟?为什么不能有二粟、十粟、百粟、千粟、万粟、亿粟?亿粟与一粟比,难道不能说是在逼近对沧海的掌握?可见,所谓“我们对自然了解得越多,它的复杂性也显示得越多”,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依据也不符合逻辑的臆断,后面的“正因为自然永远隐匿着无限奥秘,故它永远握有惩罚人类的权力。所以我们对自然事物的干预力度越强,所受到的反作用力也就越强”云云,也是类似的臆断。把个人臆断当公理,试图以之指导别人,才是“张狂”、“极其狂妄”的,尽管卢教授也许认为自己的臆断并不“浅薄”。) @/ k- _+ C0 n, D+ C
/ ^; V5 v, I: d' }
这篇访谈的题目叫“对于生命技术我们应当审慎”,这当然无可非议,然而却是一句废话:对什么样的技术我们不应当审慎?对化工技术、工程技术、核物理技术以及一切的或原始或先进的技术,难道就不应当审慎?显然,卢教授的意思是,对生命技术应当比对其他技术“更为”审慎。为什么呢?为什么生命技术就会比其他技术更可怕?因为据说“它们与人的距离越来越靠近,技术应用的风险也越来越大”,所以生命技术的应用风险竟然是比化工技术、工程技术甚至核物理技术的应用风险更大!“在基因层次对生命过程进行干预,甚至还要克隆人”,这比可以将地球毁灭无数次的核武器储备的风险更大!这是多么奇怪的价值判断!
0 y$ s! R, c- g; x" t0 D
, T6 i( k8 k) V4 h 那么基因工程技术究竟有什么风险呢?卢教授根据其“深刻张狂”的哲学高度和奇怪的价值判断,对他自称没有认真学习过的基因工程技术如此评论说:
5 x. I3 R2 k, R+ m5 A( ?3 s5 ^6 ~1 `* ?6 P
“自然界中的物种已在同一个星球上生活了亿万年,它们环环相扣,相生相克。一个物种通常有另外一个物种约制它,这样所有物种就能处于动态的生态平衡之中。但人用基因工程技术造出来的东西就不同了,它不是自然进化的,自然来不及产生出克制它的东西,所以它带来的影响(包括负面影响)可能很大,对生态平衡的破坏可能超出科学家的想象。譬如科学家完全可能在无意中用基因工程技术改造、泄漏出一种可怕的细菌,它能威胁许多人的生命,却很难找到能控制它的特效药。”' s, T- z* [* y5 X
2 K/ u$ N6 f! C/ H/ W' O/ ^
原来在卢教授看来,地球上所有物种亿万年来就已经都存在,“处于动态的生态平衡之中”,没有新物种的生成,也没有旧物种的灭绝。这是一种变相的创造论。事实上,自然界并没有如此和谐。亿万年来,有无数的物种--据估计,占曾经存在过的物种的99%以上--已经灭绝和将要灭绝,也有无数的新物种进化出来。当今物种存在的时间,只有个别的有百万年以上的历史(所谓“活化石”),绝大多数存在的时间,与地质时间相比都“很短”,可能只有十几万年(比如现代人物种的历史只有大约20万年)、几万年,甚至几十年(所谓“瞬间物种生成”)。
3 A+ H0 U1 v1 v U( S% C
. W' O2 _% z4 W, T1 g' a7 M/ f 由于卢教授没有认真学过基因工程,不知道现在的基因工程只是把个别基因导入生物体内,并没有根本改变生物物种,更没有创造出新的物种,所以他才大谈什么物种关系。即使哪一天基因工程达到了彻底改变物种乃至创造新物种的程度,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物种之间的制约关系如果存在的话,也不是一一对应的,自然物种完全可以制约人造物种。因此人工创造出来的物种并不等于就一定会破坏生态平衡。事实上,在创造新物种方面,传统的育种技术远远走在了基因工程的前面。我们今天所食用、所役使、所欣赏的粮食、蔬菜、家畜、家禽、花卉,几乎全都是人工创造出来的新物种(例如众所周知,狗是从狼创造出来的,亚洲家猫是印度沙漠猫创造出来的),而不是自然进化,请问造成了什么灾难了吗?如果说这些是经过了几千年的人工选择才培育出来的,大自然来得及“产生出克制它的东西”,那么也有许多新物种是花了几年甚至几个月时间就制造出来了,例如用多倍体化杂交技术,据估计每个月都有几百种兰花新种被创造出来(这些兰花“品种”可以自行繁殖,又无法再跟其亲本交配,所以是新物种),生态平衡被破坏了吗?世界大乱了吗?地球末日到了吗?根据人类的需要改造物种,乃是人类有史以来的梦想和实践,基因工程不过是其延续而已。如果一面享用着这些人造物种,一面抨击创造新物种,是非常虚伪的。当然,人造物种如果造得不好或控制得不好,也可能带来问题甚至是严重的问题,因此对生物技术,要像对待任何技术一样“审慎”,但是这绝不意味着人造物种必定是不好的,应该禁止对其开发。举一个类似的比较:一个外来物种被有意无意地引进某个地区时,有时会破坏生态平衡,所以前一阵美国“中国蛇头鱼”(鳢鱼)事件闹得人心惶惶。但是这绝非意味着外来物种都是不好的,有破坏性的。恰恰相反,有史以来人类一直在引进并成功地利用外来物种,只要看看中国现在栽培的植物中有多少是以“番”、“胡”命名的就可以明白(番茄、番木瓜、番薯(甘薯)、番石榴、番椒(辣椒,原产南美)、胡椒、胡萝卜等等)。
: J& g( g: [8 C" J* W5 `1 V$ `4 I5 i- T
赵南元教授有句名言,“科学不能胡说,哲学可以胡说”,这大概是看多了哲学家经常对科学问题胡说八道后的愤慨之言。其实,哲学也不可以胡说。哲学即使是“最高学问”,也像一切学问一样,必须根据事实,符合逻辑。因此,有请哲学家们如果要对科学问题发表高论,请先去认真学习有关资料,掌握基本事实,然后推敲推敲论证的严密程度,再说不迟。( q$ W9 q1 j ~5 @- Z+ b: i
2002.11.14. <h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