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车数据是谁的？数据合规角度看特斯拉事件

作者：陈坤 王渝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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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将为你解读如下内容：

' a3 O; s5 _) T- H1、特斯拉的行车数据有多难拿？
2、车主是否有权拿到自己的行车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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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行车数据是否属于消费者知情权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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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行车数据是否属于个人信息？

2.3、 特斯拉是否有权拒绝车主查询、复制其个人信息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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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行车数据是否属于个人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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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特斯拉的行车数据有多难拿？

关于车主要求的行车数据，从交通事故事发日起至4月22日，两个月的时间，从拒不提供，到有条件提供，再到无条件提供，特斯拉逐渐“妥协”，在车主、舆论、监管的共同要求下交出了事发前半小时的车辆原始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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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21日，特斯拉车顶维权事件车主与其父母、小侄女外出旅游返程途中，驾驶特斯拉Model 3在红灯路口时，疑因刹车失灵追尾了两辆车后，撞到了路边水泥防护栏上。
  
• 事故发生后，涉事车主就开始与特斯拉进行交涉，要求其提供相应的行车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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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11日《每日经济新闻》报道[ii]，车主曾向记者表示，不认同特斯拉所称的驾驶人以118.5km/h的车速行驶，并对特斯拉提供的行车数据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自己曾多次向特斯拉方面要求提供车辆事故前的行车数据，但均被工作人员婉拒。迄今为止，她仍未拿到一份完整数据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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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斯拉工作人员表示，后台的数据是无法篡改的，如果第三方检测机构和司法机构需要的话，可以向特斯拉方面调取数据。[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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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15日、3月18日、3月24日，郑东新区市场监管局曾三次组织调解。投诉人要求“提供车辆发生事故前半小时完整行车数据”。特斯拉（郑州）因担心数据被当事人用来炒作宣传造成不良影响，拒绝提供相关数据。[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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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的调解过程中，特斯拉同意将相关行车数据完整提供给车主，但提出三个前提条件：一是需签订协议约定数据用途，二是投诉人把车辆移到钣喷中心车间，三是共同委托第三方检测公司检测刹车系统是否存在质量问题。
  
• 4月19日，涉事车主在上海国际汽车展的特斯拉展台维权。事后，舆论又一轮发酵，“特斯拉拒不提供行车数据”也受到全网关注。
  
• 4月21日，郑东新区市场监管局责令特斯拉（郑州）无条件向张女士提供该车发生事故前半小时完整行车数据。[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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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21日，23：52，特斯拉微博表示 ，“愿意全力配合，提供事发前半小时的车辆原始数据给第三方鉴定机构或政府指定的技术监管部门或者消费者本人。”
  
• 4月22日，特斯拉微博表示，已将纸质版数据（共计48页，6697条）和电子数据发送给车主。[vi]
  

但就像车主所说，这是否只是针对郑州车主的一个特例，全国各地的车主能拿到自己的数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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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车主是否有权拿到自己的行车数据？

这个问题可以从三个角度出发进行讨论：

第一，行车数据是否属于消费者知情权范畴？ 如是，则车主有权要求特斯拉提供该数据信息；

第二，行车数据是否属于个人信息？ 如是，则车主有权要求特斯拉提供，且原则上特斯拉应当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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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行车数据是否属于个人隐私？ 如是，则车主当然有权掌握自己的隐私。

下文中我们将根据对相关规定，从法律层面作出一些分析判断，希望能引起大家更深入地思考。

2.1 行车数据是否属于消费者知情权的范畴？

我们认为：本事件中要求提供的行车数据，属于消费者知情权范畴。
根据一般理解，事故发生时及此前的行车数据，包括制动时间、转向角大小、车体速度、车轮减速度或角减速等数据，属于判断特斯拉是否具备良好的刹车性能的重要数据，属于《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中明文规定的“商品性能”信息，消费者有权要求特斯拉提供这些信息。
) W2 L+ D, P, ]- d% p5 n本次事件中，郑东新区市监局曾就“纯电动轿车在使用（行驶）过程中产生的行车数据是否属消费者知情权”这一问题向上级部门请示，且上级部门已明确批复，行车数据属于消费者知情权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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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  b) c8 X, ]- |0 S+ {《消费者权益保护法》
第八条规定，“消费者享有知悉其购买、使用的商品或者接受的服务的真实情况的权利。消费者有权根据商品或者服务的不同情况，要求经营者提供商品的价格、产地、生产者、用途、性能、规格、等级、主要成份、生产日期、有效期限、检验合格证明、使用方法说明书、售后服务，或者服务的内容、规格、费用等有关情况。”
根据上述规定，涉事车主有权知悉其车辆性能的真实情况，有权要求特斯拉提供车辆的性能等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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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行车数据是否属于个人信息？

我们认为：本事件中要求提供的行车数据属于个人信息，车主有权要求查阅或复制行车数据。
特斯拉披露的本事件中车辆发生事故前一分钟的相关数据，包括：时间、车架号、车速、制动踏板物理性移动信号、制动主缸压力，并配有文字说明，如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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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e- I9 s3 ]# x$ M6 ?虽然判断某项非常规的数据信息是否属于个人信息在业界多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根据下文中的法律及国家标准的描述，在已知车主身份的情况下，车主驾驶车辆所产生的数据应属于“特定自然人在其活动中产生的信息”，故而属于个人信息。
《民法典》
! {5 U# N0 N) ~6 n; H第1034条规定，“自然人的个人信息受法律保护。个人信息是以电子或者其他方式记录的能够单独或者与其他信息结合识别特定自然人的各种信息，包括自然人的姓名、出生日期、身份证件号码、生物识别信息、住址、电话号码、电子邮箱、健康信息、行踪信息等。”
+ K8 v# _# H4 S4 }5 \0 P& h《信息安全技术 个人信息安全规范》
- V* Z" V  X7 m, }/ s7 w另根据业内普遍使用的国家标准《GB/T 352732020信息安全技术 个人信息安全规范》的说明，“判定某项信息是否属于个人信息，应考虑以下两条路径:一是识别，即从信息到个人，由信息本身的特殊性识别出特定自然人，个人信息应有助于识别出特定个人。二是关联，即从个人到信息，如已知特定自然人，由该特定自然人在其活动中产生的信息(如个人位置信息、个人通话记录、个人浏览记录等)即为个人信息。符合上述两种情形之一的信息，均应判定为个人信息。”
此外，车主可依法向特斯拉要求查阅或复制其个人信息。
$ f6 d2 Q# j: p《民法典》
1 l! Y, e5 C4 L0 D5 v+ t9 L根据《民法典》第1035条和第1037条的规定，个人信息的处理需要征得自然人的同意，公开处理信息的规则，明示处理信息的目的、方式和范围，且不得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和双方的约定。此外，自然人可以依法向信息处理者查阅或者复制其个人信息。
- n' }: R# Y, T- h! w: z) Y根据上述规定，也即，行车数据属于个人信息的情况下，根据法律规定，车主可依法向特斯拉要求查阅或复制其个人信息。
为此我们翻阅了特斯拉的《客户隐私声明》[vii]，该隐私声明中明确其将收集“来自或关于您Tesla车辆的信息”，且在具体条款中明确说明收集的信息包含：车速信息、安全相关数据、制动和加速系统的信息、有关任何会严重影响车辆操作的问题的数据、有关任何安全关键问题的数据。如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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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7 j0 t, p4 Y2 w关于个人信息主体（如车主）对个人信息（如行车数据）的访问，其《客户隐私声明》表示可 “在线提交数据隐私请求”。点击相关链接后，页面会跳转到特斯拉客服服务热线告知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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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特斯拉能否拒绝车主查询、复制其个人信息的请求？

显然，根据下列文件的规定或要求，在本事件中，特斯拉并不具备豁免情形。在行车数据属于个人信息的情况下，特斯拉不能拒绝向车主提供行车数据。
《民法典》、《网络安全法》
目前《民法典》和《网络安全法》都没有规定个人信息处理者（或网络运营者）可以拒绝个人信息主体查询或复制其个人信息的请求。
2 L; e3 e. N6 y' Y5 Y# c! g《个人信息保护法（草案）》
《个人信息保护法（草案）》规定，当“个人信息处理者处理个人信息,有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应当保密或者不需要告知的情形的”，个人信息处理者可不响应查询、复制请求。
/ W1 P( f4 H2 z& p0 O+ X《信息安全技术 个人信息安全规范》
《GB/T 352732020信息安全技术 个人信息安全规范》以下情形中，可不响应个人信息主体查询或复制个人信息的请求，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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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个人信息控制者履行法律法规规定的义务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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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国家安全、国防安全直接相关的;
  
• 与公共安全、公共卫生、重大公共利益直接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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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刑事侦查、起诉、审判和执行判决等直接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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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信息控制者有充分证据表明个人信息主体存在主观恶意或滥用权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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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于维护个人信息主体或其他个人的生命、财产等重大合法权益但又很难得到本人授权同意的;
  
• 响应个人信息主体的请求将导致个人信息主体或其他个人、组织的合法权益受到严重损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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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及商业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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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行车数据是否属于个人隐私？

我们认为：本事件中要求提供的行车数据不属于个人隐私。
4月22日，车主丈夫对《大象新闻》的记者表示，特斯拉公开事故发生前1分钟行车数据的行为，侵犯了车主的个人隐私权和消费者权益，会立即向郑州市市场监管部门进行投诉。[viii]
8 T3 G6 X4 {1 @/ _1 G对于判断行车数据是否属于个人隐私，其中主要需要判断的是行车数据是否属于《民法典》第1032条规定的“私密信息”。
《民法典》
' C% W/ }: a( V0 [3 e. o) R( N《民法典》第1032条的规定，“自然人享有隐私权。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刺探、侵扰、泄露、公开等方式侵害他人的隐私权。隐私是自然人的私人生活安宁和不愿为他人知晓的私密空间、私密活动、私密信息”。
本条相关立法背景：“隐私的观念从人类产生之日起便存在，它根源于人天生的羞耻本能”，“私密信息是指通过特定形式体现出来的有关自然人的病历、财产状况、身体缺陷、遗传特征、档案材料、生理识别信息、行踪信息等个人情况。这些个人情况是自然人不愿为他人所知晓的信息”，“隐私权制度具有维护人格尊严、维护个人安宁、提高个人安全感、保护个人自由等功能和作用”。
我们认为根据上述法律规定以及立法背景，不宜将“个人隐私”作扩大解释，特别是对于一些不具有强烈私人属性和不涉及影响到个人尊严、安宁、安全、自由的数据信息，不宜认定为私密信息。
5 s. v9 o! D1 {% d. z3 R% s& @但是鉴于个人信息与私密信息的关系（个人信息范围大于私密信息），对于特斯拉公开行车数据的行为，即使特斯拉车主不能根据保护个人隐私权的规定举报，也可根据个人信息保护的相关规定，例如“公开个人信息须经个人信息主体同意”，依法要求特斯拉承担相应责任。

结语

* E/ Y& L+ v0 g2 S3 T; \2 u& C. P对于传统汽车，其行车数据记录器安装在车辆上，保存数据的介质由车主持有，车辆事故发生后，涉及到依据“行车数据”判断“车辆性能”也是较容易保证公正性的。
( E. P- y' w: Q% c% H在当下，智能汽车成为更多消费者的选择，而特定车辆的行车数据却完全由车企掌控，消费者想要获取行车数据似乎要越过重重关卡，此外，由于这种绝对的掌控，智能汽车车企提供数据的完整性、可靠性、真实性也受到质疑。
在《证券时报》的报道[ix]中，中汽协秘书长助理兼技术部部长王耀表示，未来建议政府针对智能网联汽车涉及的不同数据类型，修订、补充不适应智能网联汽车发展所需的法规及标准，同时建议通过采用多中心化数据治理模式，进一步完善智能网联汽车的数据监管体系。
本次特斯拉车主维权事件不仅关系到特斯拉如何保障用户知情权、响应个人信息主体相关权利的问题，更关系到所有智能汽车企业未来将如何处理与消费者（个人信息主体）关系，以及如何治理智能汽车行业的数据安全前瞻性问题。
9 V7 A6 N- e* T4 ~' y希望本次事件不仅是向特斯拉敲响了警钟，更是向整个智能汽车行业发出一个信号，也许只有协同起来共同解决这个行业难题，才能建立起与消费者长久的信赖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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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s://www.tesla.cn/about/legal#from-vehic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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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97812401440025411&wfr=spider&for=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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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仅为我们对相关法律、法规及政策的一般解读，不能作为正式法律意见和建议，如果您有特定的问题，请通过邮箱联系咨询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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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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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坤 北京观韬中茂（上海）律师事务所 律师

专注于网络安全、TMT、电信领域、数据隐私合规、数据竞争法、证券市场及民商事的争议解决研究与工作。曾参与撰写网络安全、电信、数据合规领域的多篇专业文章，为该领域客户提供专业法律意见并协助企业合规整改。

王渝伟 观韬中茂律师事务所 合伙人

主要执业领域为网络安全、数据隐私合规及数据竞争法。王律师常年担任首席数据官联盟等国内大数据行业联盟的首席律师及专家组成员，为互联网、金融、医疗健康、大数据、零售领域的行业领军企业及上市公司提供数据隐私合规的解决方案及咨询，同时为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网络安全、金融科技、云计算等领域的国内外科技公司提供该领域的法律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