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艇仔粥里的时光摆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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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珠江的晨雾还没散，阿婆的木船就摇着橹声靠了岸。船板上的铜锅冒着袅袅热气，米香混着鱼虾的鲜甜，在老码头的石板路上漫开——这是阿婆摆艇仔粥摊的第三十个年头，她的粥里，藏着珠江两岸的烟火故事。

1993年的夏天，刚丧偶的阿婆推着吱呀作响的木船，第一次出现在码头。那时的她手忙脚乱，熬粥的火候总也掌握不好，米要么夹生要么糊底，配料也只有简单的鱼片和葱花。直到有天，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站在岸边，仰着红扑扑的脸蛋问：“阿婆，你的粥里有蛋丝吗？我妈妈做的艇仔粥，都有金黄的蛋丝。”

阿婆心里一酸，摸了摸男孩的头：“明天给你加双倍蛋丝。”那天晚上，她在狭小的船舱里，对着煤油灯练习摊蛋皮，蛋液在铁锅上转成薄薄的圆片，像裁了一片月光。第二天清晨，当淋着蛋丝的粥递到男孩手里时，他笑得露出了缺了颗门牙的豁口：“比妈妈做的还香！”

男孩叫阿明，成了阿婆粥摊的常客。他总坐在船舷边，一边吸溜着粥，一边给阿婆讲学校的趣事：“今天老师教了‘同舟共济’，阿婆，我们现在就是啊！”阿婆听着，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她的粥也渐渐丰富起来——鲜虾仁、脆海蜇、嫩鱼片，还有阿明最爱的蛋丝，每一样都码得整整齐齐，像精心搭配的宝石。

有年暴雨，珠江水位暴涨，码头的石板路被淹了大半。阿婆正准备收摊，却看见阿明举着一把大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裤脚沾满了泥水：“阿婆，我怕你等不到我，就冒雨来了。”那天，阿婆在船舱里支起一块木板，让阿明坐在里面，煮了一碗加了双倍配料的艇仔粥，还额外卧了一个溏心蛋。热气模糊了阿明的眼镜，他一边擦一边说：“阿婆，等我长大了，要赚好多钱，让你不用再风吹日晒摆粥摊。”

阿明上大学那年，特意来跟阿婆告别。阿婆给他装了满满一保温桶粥，塞到他手里：“到了外地，别亏了肚子。记得，不管走多远，阿婆的粥都等你回来。”阿明抱着保温桶，眼泪掉在桶盖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那碗粥，他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到了学校打开时，还带着温热的香气。

岁月在珠江的浪涛中流淌，阿婆的头发渐渐全白了，背也驼了些，但她的粥摊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码头。只是阿明来得越来越少，从每月一次，到每年春节才回来一趟。每次回来，他都会坐在熟悉的船舷边，喝一碗热腾腾的艇仔粥，跟阿婆讲外面的世界：“阿婆，我现在在城里开了公司，赚了好多钱，你跟我去城里享福吧。”

阿婆总是笑着摇头：“我离不开这珠江，离不开这些老主顾。”她的粥摊，早已成了码头的一道风景。晨练的老人、上学的孩子、奔波的打工人，都习惯了在她的船上喝一碗粥，聊聊家常。有人问她，为什么不涨价，阿婆说：“都是街坊邻居，图个热闹，赚钱不是最重要的。”

去年春节，阿明带着妻子和孩子回来了。小家伙第一次坐木船，好奇地摸着船板上的纹路，对着铜锅大喊：“妈妈，好香呀！”阿婆盛了一碗粥，特意少放了盐，递到小家伙手里：“慢点喝，小心烫。”小家伙抿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爷爷，这粥比汉堡还好吃！”

阿明看着儿子的模样，又看了看阿婆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他掏出手机，给阿婆和粥摊拍了张照，发到朋友圈：“三十年前，一碗粥温暖了我的童年；三十年后，它依旧是我心中最治愈的味道。”

那天傍晚，夕阳把珠江染成了金色。阿婆的木船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轻轻摇晃，铜锅里的粥还在咕嘟冒泡。阿明帮着阿婆收拾碗筷，突然发现船板的缝隙里，藏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他小时候写的歪歪扭扭的字：“阿婆的艇仔粥，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阿婆看着纸条，笑出了眼泪：“时间真快，你都长这么大了。”阿明握住阿婆的手，那双手布满了老茧，却依旧温暖有力。他知道，这碗艇仔粥里，不仅有鲜美的配料，更有跨越三十年的陪伴与牵挂。

如今，阿婆的粥摊依旧在珠江码头。晨雾中，橹声依旧，香气依旧。来往的人们喝下一碗热粥，带走的不仅是饱腹感，还有一份沉甸甸的温暖。而阿婆，就像一位时光摆渡人，用一碗碗艇仔粥，连接着过去与现在，温暖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