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理解,如果不把锅推到老师头上,难道是要她承认自己做家长很失败吗?7 X$ y& J F# a6 n7 I
还好孩子生前留下了「抱怨作业太重」的聊天记录——啊,终于找到背锅侠了。- L+ R& D6 X# Z/ f5 B
然而不曾想,是个学生,就必然会和同学互相吐槽作业。吐槽作业是学生日常的一部分,从来不能成为自杀的原因。有没抱怨过作业多的学生吗?
, |; t6 g% |( W<hr/>曾经有一个小妹妹,也是13岁的时候跳河自杀了。她的妈妈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
! [, X u2 n: i我上高中的时候,这个小妹妹上初二。
' P8 F. v) H$ D我得知这件事,是我妈妈有一次去学校给我送饭的时候,叹息着告诉我:
! |, t# d* [7 R7 \9 _/ r+ X1 _「你彤彤妹妹(化名),就是你王阿姨的女儿,前天跳河死了,就因为你王阿姨没去给她开家长会。你王阿姨这两天哭昏过去几次,头发都白了一圈。她本来离婚了就可怜,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突然就寻死了,天都塌了,她咋受得了啊。你说说,你们现在的孩子为啥心理这么脆弱,为这芝麻大点小事,也要寻死?真是白养一场了……」
! B1 d0 v4 `6 X7 R7 i, T/ d后来我慢慢知道了更多的细节,也通过事后和妈妈及其他知道此事的长辈的聊天,慢慢梳理出这件事在他们眼中的前因后果,逻辑是这样的:
4 S+ w0 S6 o; Y" c( _! m9 K女儿提前几天给妈妈说家长会的事,王阿姨本来答应了,但那天她去打麻将,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回家后就找不到女儿了;王阿姨虽然知道女儿自杀的直接原因在于自己,怪不了别人,但她把女儿自杀的心理过程还原为:别的家长都去了,自己没去,女儿觉得没面子,脸上挂不住,是因为爱面子才自杀(我妈也这么认为);女儿因爱面子才自杀,这说明她心理太脆弱了,对自己的生命极其不负责任,也说明她把父母多年养育自己的恩情抛之脑后,是没良心的一种体现;过去生活那么苦,孩子们都没人自杀,现在生活好了,孩子们却不珍惜,因为一点小事就自杀,这就说明我们这一代人的心理都太脆弱。谈话的落脚点总要落到对我的教育上:「自杀=不负责任+心理脆弱+白眼狼,所以你要做一个自立自强的人,不能效仿这种行为」1 w- y r* m8 d* `/ i* Q
彤彤妹妹,这个我幼时见过几次面,总是羞涩笑着的小妹妹,生命永远定格到了13岁。她是我身边唯一一个自杀(且成功)的熟人,因此她的死讯,久久震撼了我的中学时代。1 |' l. I0 C- y# ^* a8 _3 g( @" l
后来,经过漫长的反省、思考和成长,我一点一点意识到整件事情的不合理之处,也意识到当年长辈们众口一词的对这这件事的评价有多么荒谬。0 x- P6 L- I( H0 p( h, k' x( ~; r/ A2 i
后来,我知道这个阿姨谈了几次恋爱都无疾而终,一地鸡毛,知道这个阿姨因沉迷网赌欠了高利贷,丢了三甲医院护士长的正式工作,卖了房,向我妈借过几千块钱后就杳无音讯。
: }: \7 g) j$ c; `2 q; ~我妈对此的评价是:「你王阿姨是个可怜人,结婚两年就离了,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结果自杀了,每次谈恋爱都被骗,被别人带到赌博的坑里,一辈子到最后啥都没落着,她命真是不好。借她钱我也知道她还不上,没打算要,就当帮帮她了。」9 C5 _% B% I- t0 p1 g
为什么我妈会和王阿姨是最好的闺蜜?7 A7 E5 y0 e$ K- f
她们其实是一类人,把一切降临到自己生活中的悲剧,全部归咎于他人的缘故。别人总是加害者,自己总是受害者,遇见不幸的事是因为「命不好」,从来不想想自己是否也要在其中负一定的责任。
) M( a/ D/ h. z& R另一方面,我妈和王阿姨性格上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她俩都直爽、善良、易怒、脾气急躁、严厉苛刻、爱面子、软弱、没主见。% n# X* Q* y- |$ ]
除了「善良」这个底色之外,其余每一条,在处理亲子关系上都是噩梦。
4 ]; Y; ^0 E* Z9 J( }, w我慢慢也能明白,彤彤妹妹那些年经历了什么。她出生两年父亲就离开,随后她十一年的短暂生命所经历的,是一个单亲妈妈无休止的抱怨,无休止的批评,无休止的忽视,无休止的理直气壮:「我都是为了你」;「我这么不容易你为什么不能懂事」;「要不是生了你我至于过成这样吗」……5 d/ r" {2 i0 `0 `8 [9 a
母亲在家长会上的缺席,只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x2 {9 d+ K3 p
而她的母亲,我的母亲,都把责任推给了小小的她,在夕阳下走向冰冷河水的她。如果她能得到一点温暖和理解,她也不至于走的那么义无反顾。" R% L+ N) B# {, k' R# f' v
<hr/>打下上面那些字的时候,我的手有点发抖。$ G$ h2 j* n/ O5 d: T; ~3 ]
看到了吗?这就是一些家长的逻辑,在实在找不到人可以背锅的时候,他们宁可把锅推给自己的孩子,也永远不肯承认「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家长」、「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孩子才会轻生」。
& i% {8 O' w: Y+ |# v2 e那么,回到新闻里这件事上来——
. p+ K% s9 A9 J6 e6 o! w翻遍女儿生前的聊天记录,就为了寻找「谁是凶手」?
B* O- K/ r2 ^" u& i' n( z如果没有看到女儿抱怨作业太重,而是看到了「我同桌跟我闹别扭不理我,我很伤心」,是不是要去追责女儿的同桌?
+ E6 w. S. ], E; y4 n如果看到了「我的爱豆是霍尊,塌房了好伤心」,是不是会认为艺人得负责任?
% q6 K: _" V v+ Z0 S( Y他们必须发自内心地认为老师布置「整理做过的试卷」是一项过分的作业,倒不是要索赔多少钱,而是他们必须要一个道歉。 F% H6 |; A D6 |$ @
需要学校道歉,需要老师道歉,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继续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继续生儿育女,继续做着「我是个好家长」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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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7更新补充——————
2 p5 u- V% I6 n$ I1.8w赞了,始料未及,补充几点吧:
/ n$ Y4 t1 u/ C; k( o1 e我回答的时候,这个问题没有上热榜,下面也只有二十几个答案。我无意谴责或针对新闻中的家长,只是因想起了陈年旧事有感而发。9 u# z0 N- k2 a: _$ f
我只是想叙述一种比较普遍的现象——上一代的家长,很多习惯甩锅,缺乏反省意识。
( l0 i/ ^2 L* w' S b这个回答之所以得到这么多赞,我想是因为引发了大家的普遍共鸣,因为很多人都曾经在糟糕的亲子关系中受过伤害(不一定非要用自杀方式来抗议)。
8 ?& t9 A, J8 w9 h7 Z当然,每家有每家的情况。新闻中这个家庭具体情况如何,因为新闻完全没有提及,我们不便过于恶意揣测。
. K& C% U1 x% n2 l7 i有的朋友在评论中说,那孩子确实就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轻生了,就是心理脆弱,不是父母的错。4 M% Z# n- [8 l( A9 G$ I4 A' F
我们不需要争论,而且,我其实有点羡慕你们——因为一般所持这个观点的,往往是原生家庭相对幸福的人。0 D% {) L: B S) Y) I; }" K
有的朋友认为:父母一定有责任,但老师一定没有责任吗?* [0 b/ f; v8 M2 n' m3 G" k$ F1 H
这个问题值得认真讨论。1 S" [+ K k0 B" y1 J+ j6 g3 A
我的观点是,如果老师有责任,则需要在后续调查中明确几点:
- ]- P; x+ }. j关于「作业量」,究竟应该采信哪一方?教育局究竟有没有「包庇老师」?作业是面向全班布置,还是面向部分人或者个人?是假期作业,还是当天作业?限定时间是多久完成?老师有没有在布置作业时事先说明,不完成会怎么样?等待学生的将会有什么样的惩罚?这个老师有没有体罚或变相体罚学生的先例?这个老师平时有没有针对过这个女生?女生平时是否惧怕这个老师?$ y* i% _0 e5 D
……
7 N6 G- V# o; P6 ~这些其实并不难调查,班上其他同学平时有目共睹,都可以作为人证。
# K! e' A7 ]# g9 t. C1 `如果老师真的对女生实施过不当行为,那么不仅应该道歉,也应该受罚。
) E5 r" T) W- Y) C8 H- `. d无论这件事最后如何收场,我觉得对于一线教师来说,都应该是一种警醒。+ }- c' ^8 p* c3 [3 a( Q
我过去的答案里也说过很多次,时代在进步,过去的教育方法不一定适用于现在的学生。4 j0 ]& C, {# \+ @0 ?% M
现在的学生,相对上一代,有他们独特的特点。他们很有想法,也容易偏激;他们接受外界声音太杂,众多繁杂的信息也容易干扰他们的决定;他们更聪明、更敏感、更高自尊。
! P$ W( K- O+ o2 I& ]" D8 { c作为老师,应该最大限度地保护学生的敏感心灵。
1 E1 c; O, ~+ K1 m! Y4 A% \+ O当然,这也是保护我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