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是老师,但我想站在学生的角度答一次。
1 J$ O+ b u7 w* D昨天傍晚,我们学校有个男生爬上了图书馆的顶楼,坐在栏杆上摇摇欲坠。
: x f& I, p3 x* C8 D1 I9 k6 W9 R$ ?那个点刚好是学生去吃晚饭的点。班主任群里紧急通知,所有学生推迟吃饭,不得出教室,包括不得上厕所。% ^% @0 v- r5 S1 @ N
一堆校领导和老师站在楼下抬头仰望,消防队紧急出动,在楼底下铺开气垫,班主任跟班上一个男生互换了衣服,穿上校服,小心翼翼地从楼顶接近他(因为怕他看是老师来了就跳了,伪装成学生,可以降低警惕)。0 ~4 O. U% Y: g
最糟糕的是,因为是饭点,很多家长来大门口送饭和送衣物(我们是全封闭高中),学生所在的楼顶又正对着学校大门,一堆家长挤着看,议论纷纷。3 _8 o- n( q: }
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小时,所幸后来男生的妈妈来了,把他劝了下来。/ p' Y; Q# w7 l
3 _9 j3 e! h( p# I
今天早上早读的时候,在办公室听同事讨论这件事,又说到去年一个寻短见的女生——
6 D/ R& d' H$ ?/ B0 M2 D据说她是状态不好被老师留意到,某天当别人都来上课时,她独自一个人留在了宿舍,班主任问她的舍友她为什么没来班,舍友都说不知道。" x# J: F. Y+ @. r" J C
于是班主任急忙赶到宿舍,恰好就看见她在水房的窗口,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 @% y) {; Z" b+ i# b
班主任大惊失色:「你在干什么?」/ {5 h0 v0 q h g1 e
被拉回来的女生很恍惚,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2 V b9 p, ~9 R
第一时间通知了家长,女生的妈妈赶到学校,一脸不情愿,也一脸不相信:「我姑娘很听话啊,她会有啥事想不开?」! j2 e8 N' V/ i" K
班主任说:「肯定有事,你先领回去,好好跟她聊聊吧。」
* c% ~/ G; {8 t7 e第二天,女生妈妈来学校,在班主任办公室大哭一场。
3 `+ |- F/ p9 z! E3 t* V她说:「我是真不知道我姑娘心里藏着这么多的事,这么大的事,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R1 r* f* o2 a0 ^# x
# O( d& ^8 ~* X. I& }# K
1 F5 r8 O9 B6 t我所在的高中,坐标河南某县城,是一所全封闭的重点高中。
& b3 B) E7 q/ M3 l我说到这儿,一些朋友其实可以想象出,这种培养小镇做题家的学校日常作息是什么样的——' N: r* O+ F+ {& }0 I1 S1 k
每天早上单是早读就有两节,5:40进班,读到6:30,换第二节早读6:30到7:10,中间不休息;
1 y% T A& m" b上午五节课,12:05下课,跑步去吃饭,跑步回宿舍;( I& F. N; |; i _3 x" J6 ^
下午四节课,晚上三节课,晚饭仍然跑步去,跑步回班;
' o5 o6 G# e# r" \% Q课间操和体育课,都拿着书去站队;$ S# D: \* b0 U/ s% X1 e, t
晚上10:00下课回宿舍;(只是高一,高三是10:50)
* y+ Q4 ^& c2 P" k0 s& @( y一周七天,天天如此(对,不是六天半,是七天整,然后循环往复下一轮七天)
6 Q0 N8 _2 K' C- y- H3 w9 C2 W$ ]学生学习其实很自觉的,根本不用老师怎么督促。
( C4 B4 P9 v5 M& o比如,这是我跟一个学生的聊天记录——
* O5 L: ?( J' Y3 e
: L0 ?0 Y) Z, R; `
/ q( M& _+ `: w4 a4 ]$ h* ]4 E. `% G, l) Z% n
晚上在大厕所学到11点,早上4点半到班学。
+ l& d }$ V6 E2 O% P! l/ q
2 D3 K6 W4 i" V5 A* G F& l就是这样的学生,他们自己知道学,不用老师督促。
6 l' ]9 T1 t0 w. \但就是这样的学生,他们每次听说要放假,那种欢天喜地的表情,让人看了以后觉得很心疼,也很难过。1 M9 q: J% W* d N/ W, l
, n- k& n6 l$ |0 [4 d4 q
2 n( z( X8 J' Z$ k
就像教师这个职业,在各地各级学校待遇千差万别一样——并不是每个地方,都像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一样,有优厚的教育资源。
: b# c1 `0 s" }7 {. ?1 K所谓的「暑期托管」,在大城市可能有兴趣班,可能有夏令营,可能有社会实践……
, I3 k, N' C) J0 `. b放到我们这样的小县城,放到我们这样的全封闭的重点高中,会演变成什么样,大家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 `4 O8 p& {% d1 K9 w- L; u( p
当然,高中本来就没什么寒暑假,寒假一周,暑假三周是常事~
% G9 G/ c) t$ `/ q8 Y如果把这一年不到一个月的休息取消了,对高中生的身心健康而言,坏处远远大于好处,但究竟会糟糕到什么程度,我是无法想象的。
, F' K' j* c- i义务教育阶段呢?% f# q/ Y$ w) N- X& Z2 J, |9 B* R6 F8 Q
我们这儿,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上早晚自习了。# X3 M. J0 ~' S7 w) t% |
我无意抨击教育制度,无意讨论教育公平,更无意和网上那些对教师职业恶意满满的看客辩驳。
9 |7 I1 z& a0 ?我们首先要明白,我们活在现实世界。# {( x. \2 H. T, H9 N" Q
教育不是乌托邦,不是理想真空,它有它的丛林法则。
9 j Q" u9 f; U" r我也无意去讨论,作为一个老师,我的假期取消我自己会怎么样。
/ |, @/ @+ [9 \& b# Q% V7 ~. P2 S; v只是作为一个老师,我无法不去心疼学生。每次听到或看到这样的事情,我心情都会低落好几天,无法克服自己持续很久的难过。! B- |9 p& c1 g n" H q
Z5 [6 f( }7 q' |% S( [& P————分割线————
8 d8 \8 v I/ L% q8 g5 y如果这个回答能被更多家长看到,我想再说一点。7 ?5 g$ b' I* y, e! f |
很多孩子大概走不到轻生这一步,但这不意味着他们的心理状态没有问题。
" n( _) O3 V! N( H我教过很差的高中,也教过重点高中。在市里教过,也在县里教过。同样是河南某地级市,市里学生的作息,就比县里要宽裕很多。
8 l3 J/ Q/ H. h现在所在的县城重点高中,一部分成绩是堆时间堆出来的。评论区有很多朋友,都纷纷以为我说的是他们当地的学校。这也说明了,这是河南县城中学的一种常态。5 T* q0 R0 _6 p2 P8 d# ^5 t% B
在前面我的叙述中其实也能看出,我们学校的领导和老师,处理起学生轻生问题来驾轻就熟。因为这种事,真的不是偶然出现的。
: o* \( Y D9 t C s+ T( i1 m
- @2 I. e/ i) L0 Y8 C
6 ?+ J1 L+ t, m3 ~4 B. r! t/ a我常常在我们楼层的厕所外面,看到很多女生蹲在水池旁边的地上哭泣。
$ g, y' U- L' M6 H我都会去问她们,是否身体不舒服,需要不需要陪同去校医室——当然,我心里也知道答案。
7 q5 h" c1 O) c6 j) l$ v& L她们大多数就是因为很小的事情,和同学因为什么事拌了几句嘴,或者觉得同学某句不经意的话其实是在嘲笑自己,才一个人在自习课跑出教室哭。
8 g4 y1 m/ U; M$ G& Z不是因为她们心理太脆弱,而是,她们嘴里所说的原因,往往就是刺激情绪爆发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此之前,她们已经不开心了很久很久,她们的抑郁情绪沉沉地压在心里,随便一件小事,就能拨动她们敏感的神经,让她们失控。
8 x7 i1 D1 V2 O6 U' K# r$ [* }8 P整个大环境的压抑,让她们痛苦却无处可逃。9 l& c0 K z5 a) W
(我在这里说「她们」,不是因为男生就不会脆弱,而是仅仅基于自己所见而言,毕竟,我又不去男厕所~)) |: w0 K6 A& y. p0 u1 Y3 k& n
我往往会拍拍她们的背,如果口袋有纸巾就掏出来给她们擦眼泪,会问她们,用不用我带你去我办公室歇一会儿喝点水。+ F( Y* l, F1 a- C0 K8 h, }; b
她们都摇摇头,说不用,谢谢老师。! k' {3 m0 z {. z, Z2 H( X
我只能说,那你等一会心情平静一点了要及时回班哦,别在外面时间长了,班主任找不到你会着急。
& V" d9 T# {- J1 y
7 E, x. J* e- ^, T5 R- n我真心觉得难过,是因为我是个「时刻记得自己也曾是个孩子」的老师。# ~7 V) k: W* M+ ~3 j1 b$ V8 }
也希望更多的家长朋友,能记得自己也曾是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