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无锡“维持会”与伪县长(作者 石怆)
; e9 `& U1 z, O4 ^抗战八年,直到胜利,无锡一直陷在敌人手中。在这八年沦陷期间,地方上发生了不少可歌可泣、可悲可恨的事,最足令人追怀的乃是地方人士为维护地方,不惜屈节出任伪职,与敌周旋。明知做这种事,有苦劳没有功劳,招尤受谤,甚至性命不保,非有耶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牺牲精神,谁也不肯做的。兹将事实经过就我所知,约略做一追述非敢做历史性的臧否,聊留雪泥鸿爪而已。谬误之处,还希诸乡长指正。* F. {! p' R! X L @
民国二十六年(1937)十一月,日寇占领无锡之初,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昏天黑地,一片混乱(《无锡乡讯》载过)。同时四乡各地的杂色队伍,游兵散勇,盗贼土匪,也乘机横行,抢劫绑票,公然无忌,甚至争夺地盘,自相残杀,地方百姓,寝食难安。各乡镇领导人士,乃以原有之自卫队组织起来,武装自卫。如西区之“十镇联防”等成立后,并把杂色队伍予以收编,或将其枪支买下,驱逐出境。自此以后,虽崔苻(盗贼)稍静,但日寇的骚扰,更是惨无人道。如洛社镇驻有日兵一小队,里面有两个日本浪人,天天要出来到四乡各地去强奸勒索(《无锡乡讯》载过),地方百姓既不敢与之对抗,又以语言不通无法与之接谈,所以乡间只要听到有人喊:“东洋人来了!”尤其妇女们,都吓得魂不附体,不顾死活,拼命向四野乱奔,窜入丛林或干稞里躲藏。如此情形,及今思之,犹有余悸。4 t3 t$ I, Z) d/ U( O' K
陷敌之初,在城区因为有人能出来接待,与日寇交谈周旋,秩序比较好一点。但是一到城外,情形就大不相同,完全是一班翻译、密探、小汉奸等的天下,任由他们胡天胡地,不知多牺牲了多少地方的生命财产。如日寇在城外打开了几家大纱厂、纺织厂、布厂、面粉厂等的门,煽使四乡各地的贫苦乡民、地痞、流氓等前去搬抢,一面再放火,一面又开枪射击,同时拍摄照片,做恶意宣传,反说他们在维护治安,镇压暴动。迨城中“维持会”成立以后,虽是一个伪机构,但地方上才有了一座与日酋交谈接触折冲的桥梁。翻译、密探、小汉奸、日本浪人们也不得不有所顾忌而敛迹了。
- e, [ H f( l) j( w无锡地方“维持会”的幕后支持人为张秉彝,南乡人,曾任日本几所大学的教授,很多日本政要都是他的门生故旧。据说日本天皇也和他有些交情。可是他只是一个学者,素不预问外事,他给地方人士硬推出来,请他维持。但他绝不肯担任名义,只允在幕后支持,遇到困难,他就出来站在地方人士的立场,同日酋交涉。由他这样一答应,地方实在受惠不少。所以,有好多人说,如果早有一位如此热心人士能出来支持地方“维持会”,地方百姓生命财产的损失,或许可能会减轻不少。
/ j" s' E7 N7 c: J2 H! E有许多脑筋直觉、想法偏差的人,认为出来组织“维持会”和敌人打交道,就是“汉奸”行为。谨饬自好、安分守己、重视名节的人,不肯随便出来尝试的。可是,我们要知道,当年八国联军攻进了北京城,也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要不是由仗义的赛金花出来和瓦德西虚与周旋,北京城里百姓的生命财产不知要牺牲多少。张士诚称王姑苏,派他的悍将莫天佑驻扎吾邑西乡安阳山下练兵。天佑暴戾凶狠,动不动就要杀人,乡民畏之如虎,称他为阳山莫老虎。若非那位和尚(名字已想不起来)去和他结交,乘机为民请命,阳山周围数十里的百姓不知要给他杀了多少。所以,为维持地方,不顾个人而出来组织“维持会”与日寇周旋,不但不能说他们是“汉奸”,而且要敬佩他们有勇气、义气,有牺牲精神,好像普救众生的佛菩萨。如果没有“维持会”的组织,或“维持会”给丧尽天良的人、真的汉奸去维持了,则为虎作伥,地方受害,实非浅鲜。3 }; l' c7 s/ J! r# ]# L7 I: A% I
吾邑自日寇占领后,出来当“维持会”委员的人,为王克循、张揆伯、杨高伯、秦亮功、秦琢如、高集安、许庭、张仁山、孙维家等人,大都是城中的老绅士。同时北乡八士桥方面,亦有“维持会”的组织,委员为过光先、段起山(原为北门外周山浜公安分局长,外乡人)等,还有好几位姓名已记不出来。 M: ]5 k6 K) T1 f2 s" K+ Z- x
追汪伪政权成立后,日寇占领区内,都成立了伪县政府,委派伪县长及伪区、乡、镇长,“维持会”即行撤销。无锡在汪伪政权时期,八年之间,共有伪县长七人。兹分别略做介绍如次:0 r. a' F* n I( z; J( Y
张揆伯:第一任无锡伪县长,无锡城区人。第一任伪县长要办的事较为复杂,好在他已做了好几个月的“维持会”委员,和驻锡的日酋已有认识。同时张秉彝又在幕后支持他,遇到困难,就替他出来和日酋交涉,一切都可迎刃而解。他不过敷衍着几个月就辞职了。5 |3 |) y# l4 N0 ?
杨高伯:第二任无锡伪县长,无锡城区人。原“维持会”委员,颇得日酋信任。有人说他头脑顽固,对游击队及地下工作人员,不分皂白,一概认为都是土匪。据说,有人落在日寇之手,如果去求他援救而他能答应,只要一句话就能使人活命。可是他绝对不肯的,只有眼瞪瞪看人去死。他在职不到一年,游击队非常恨他,派人混进城去,把他打死。日寇为他的被杀,关闭城门大事搜索一星期。
+ Q& T$ Q7 o' ?2 R1 W秦亮功:第三任无锡伪县长,无锡城区人(前清或许有功名)。原“维持会”委员,平时出名的好好先生,国学修养颇深。书法娟秀,也能画几笔文人派山水,清逸可观。他当伪县长和“维持会”委员都是滥竽充数,一点没有主见,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傀儡。不过还不脱书生本色,一听到游击队就吓得发抖,人家说他为五斗米而不惜向敌人折腰,真是可叹。
1 k# u1 {" Y, s3 z4 R: g安照白:第四任无锡伪县长,无锡东乡安镇人。在北洋军阀时代,早已在外面做县知事,宦海浮沉了十数年,也混不出什么来。他任无锡伪县长不到一年,因为他和日寇表现得太合作,不谅解于游击队,游击队就派人潜入城去,把他打死。, `3 ~$ K5 ~ ]% [" `0 `
牛荫鹰:第五任无锡伪县长,安徽人。老官僚,应付日寇很有一手,日寇叫他“老油条”。在职不到一年,风闻游击队对他很注意,深恐步其前任安照白的后尘,就辞职而去。" @1 Q5 W, U( v% i; u' a F6 p
杨彦斌:第六任无锡伪县长,无锡城区人。出身世家,为邑绅杨翰西之第四子。翰西对地方公益颇为热心,办理无锡商团,保卫地方,尤著功绩,素为邑人爱戴。在敌伪时期,已快要望七之年,不知怎会鬼差神使,被人拖下水去,当过一任汪伪政权下有名无实的伪中 央水利委 员 会 委 员 长,以致晚节未全。十多年前在台侘偿以终,大家都为他可惜。杨彦斌当无锡伪县长时,年龄还不到四十岁,他说他出来做伪县长,是为了保护地方百姓。他为人豪爽,遇事有决断。他认为对的,不管敌酋同意与否,就毅然决然、毫不顾忌地去做了,人家给他一个绰号叫“杨四呆头”。其实他学有根底,智谋过人。当时邪教先天道在四乡横行,他能把它的头目赚进城去,就地杀戮,使数万教徒交出刀枪,自动解散。他自称“杨青天”,一本正经想做一个能干的廉吏。在他伪县府用的公文纸上,印有岳武穆的诗:“读书养气三十年,乌纱头上是青天;男儿欲到凌烟阁,第一功名不爱钱。”他这样自我陶醉,几已忘了他是一个伪县长了。他对伪乡镇长约束得很严,如有人把贪污读职的事向他告发,他便立即把那乡镇长抓去询问,轻则打手心,重则打屁股,而且亲自动手。可是他驾驭下属宽猛相济,手段也很高明,打了人还要去安慰他,恐怕他们要辞职不干。其实那班给他打的伪乡镇长,大都是地方人士出钱雇用的无业游民之类,叫他们出来应付伪组织,并于日寇过境时办些差事,地方上的事,实际上是不容他们过问的。他们挂了一个伪乡镇长的头衔,难免作威作福,找些外快,也谈不上什么“贪污”。地方人士,谁也不愿当伪乡镇长的,伪县长们哪里知道他们哪一个不是给老百姓侧目相视的啊。
; u( Y: A% u0 s' n张修明:第七任无锡伪县长,浙江人,出身不详,学识不差。原为新闻记者,口才甚佳,长于交际,对城中士绅及各界,人缘颇好,时在抗战末期,对日寇也应付有方。如果他不是当伪职而能走上正轨,倒是一个人才。日本战败投降,他就溜之大吉,不知去向。6 e$ g- M3 u$ K- i0 r9 W
以上在敌伪时期,无锡的七位伪县长,平时都深居在城圈圈里,不敢越雷池一步。杨彦斌虽然自称出来保护地方,不怕牺牲,而且卫士众多,实力坚强,但也从未敢到乡区一走。这七位伪县长在暗中有无做过违背天良的事,我们不敢随便臆测,但我们至少没听人说过他们本人自己出来为害过百姓。手下人和一班持有枪杆的部属,在外勾结翻译、密探、日本浪人胡作非为,伪县长非但鞭长莫及,实际上也管不了他们。至于他们当时是否为亲日派分子,或竟是“汉奸”,除牛荫、张明修二人为外省人,我不能肯定外,其余五位地方人士,我敢说都是为维护地方而出来牺牲的。记得去年台北三家电视台联播的《寒流》剧中,报道湖南平江县一位伪县长,原来是位留日的医生,他同日寇周旋,表面上勾搭得十分亲呢,因而也探悉了日方的军事机密,向国军密告。结果,驻在平江的日寇全军覆灭,仓库焚毁,为国家立了一个大功。但当他在和日寇勾搭热络之时,他难免不给人诋毁咒骂。如果当年在无锡也有像在平江县那种机会,说不定那几位伪县长及“维持会”委员诸人,也许有人会干出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留名后世的。抗战胜利,国府还都,宽大为怀,对以上所述担任伪职的邑人,均予量情酌理,未予重大处分。事如春梦了无痕。上面所述的那班参加敌伪的邑人,论年龄在当年多数是笔者父执之辈,现在恐多要百岁上下,大概均已作古;其年轻而目下尚能逃过红流劫数,乘桴海外,寄迹异域如杨彦斌等,想亦将逾古稀之年矣。& g( G8 _! I" R/ Z* N
(本文写作于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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