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上来突然发现好多赞和评论,很少在知乎回答问题,总是习惯把自己包裹起来,但是被人共情的感觉真好,谢谢陌生的你们。: z0 G5 p! |5 S3 Q% J& ~9 P' `: D; `
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善良的人能被善待。; A! M* l* P3 S
希望我们国家永远的国泰民安,普通人可以长长久久的幸福。
) f8 ^9 Q \- \1 B/ g这篇文章是睡不着手机码字,原本想写给孩子。作为见证了时代的中间一代人,眼里是这烈火亨油的繁华盛世,却在看不到的角落,记忆里藏满了曾经的贫瘠和苦难。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有悲悯之心,希望她能珍惜当下来之不易的生活。
) o5 e6 Z" S: [9 C2 k6 l他们那一代人悲苦离不开时代的加持,所以特别感恩,我们活在一个这样的不可思议的时代。) O+ O' F& T7 \* e
. E+ S- ?" H9 y' `* Z
——————————& Q1 t+ p" L' r1 F
不是秘密,只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的话。" o% a( L5 |& |! {& L. K: S2 e2 l' H
包括爱人,家人。& f& m" U! g2 f% J
~1 K" `, P& v( p: ?
今天看到一则新闻,蓝天野被授予七一勋章。文章很长,我关注的却是出生于1927年这几个字。
( M0 y: O/ Q& Z1 D3 O2 Y7 J突然想起了我的爷爷。: z. e9 v F4 Z+ u: u, U
是的 他出生于1927具体日期不详。他如果活着 也94岁了。5 f7 ?, ]3 x5 o+ x* V r
知道他生日的人应该没有几个了吧。我改天会去打听清楚。5 y0 q% }" P0 b5 T9 ` _
爷爷一生悲苦,幼时丧母,青年丧妻,老年丧子。人生最不能接受的别离一次次痛击着他。
; r1 F4 R$ h" n! o$ z- y犹记得我十二岁那年爸爸去世 ,爷爷一夜之间走路都不稳了,勉强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站在走廊上,对着我妈妈伸出三个手指头说:人间最悲惨的三件事全让我遇上了。
7 {$ A# Q. ~1 J2 b他一生孤苦,三老婆的儿子,几岁上没了母亲,未成少年又失了老父。' r4 @0 ^1 B1 v/ |% f4 P% N
和小两三岁的妹妹在比母亲还年长的——大嫂的呵斥里,在厨房长大。* E9 O; `3 \ |2 J; S
记忆里全是干不完的活和挨不完的骂以及无处可藏的恐惧。. Z5 z/ C- n8 l: y" D/ X
他聪慧好学,算盘打的最是精熟,算数出了名的好。
# [1 J* k2 d+ @* ^凭着这点能力做了会计,取了老婆,盖了房子,生了四个孩子。 w& Z N* W; G0 l0 Y2 j' W& Z
一边顾着公家的事情一边自己开了数亩荒地,早起浇完菜地回来别人才起床,晚上别人睡了他还在忙活。没有一点闲暇的伺弄这几亩薄田和那几张小嘴。
9 E% Z2 H& d. e4 D9 H3 {我经常在一个人的时候咂摸着那些过往,试图从听来的这些零碎场景里找寻出那么一丁点的幸福来。9 h/ O% s. j; I) f2 h
哪怕一丁点,也能让我心里稍有慰藉。
' H" t9 s1 o1 W4 g- d0 t# S* \- X我想,这段时间,四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这十来年,他应该是难得安稳的有那么一点幸福吧。
v2 |& T" q6 K$ W ~3 e一九六零年,最困难的时期,平安的日子戛然而止,小儿子一岁多,妻子肺结核,一年之后,不知道是无钱还是无力,他的妻子终于还是走了。
% p$ ?6 ?- Z9 H+ J我不知道三十三岁的男人当时看着一炕头没有妈的孩子是什么心情,我也不知道在妻子离世的那个夜晚他是如何挨过那漫漫长夜的。9 V3 s& \$ _9 C
所有的恓惶,悲苦都是他的感受,外人不是他,不知道他心里是怎样的泥泞沼泽。
$ E1 u7 [6 |+ u! r: x我也不知道后来的日子他是怎么又当爹又当妈的养育了四个儿女的。我只知道,自此,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寡言默语,再无欢笑。! i1 @- W6 ` |. Y1 X1 T% Y
除了悲苦的命运 他最为人所乐道的便是好人缘了 ,对任何人都怀揣善意鼎力相助。
6 y2 o# D9 S" b% U6 ?" w7 M+ G我的外婆,租住在隔壁胡同里,在完全不知道女儿若干年后会嫁到他们家的时候,就知道这是整个胡同里又能干又善良又命苦的男人。
9 ?3 k, S( Y$ t, _( _4 T1 O x大姨从井里掉下去,张惶失措时,是他下井捞了上来。7 o+ _$ ^5 [' @( k" B @
左邻右舍,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帮助。6 `, Z& y/ X4 B1 g* f
他终于熬到了儿女长大,给他们成家娶妻。他终于老了,却还是日日不闲。地里的,家里的 他都操着心。. M$ N: _4 c( g! x0 }
他当了爷爷,眉头终于舒展了,把第一个孙女宠到了天上,细粮细细的做成她爱吃的口味,给她喂着吃完,才给自己随便弄口吃的。闲暇时日日带着她在茶馆喝茶,戏场看戏,一个月仅有的一点钱,给她买甜糕,喝糖水,买他力所能及能给的所有。
$ K- ^; {$ O" c' i1 b孙女爱哭,脾气又急又坏,从小任性,有人指责他惯孩子的时候他嘿嘿一笑抱的更紧。五六岁的孩子,还每日坐在他脖子上到处带着看戏看公演的电影。整个戏场相熟的人一眼能看到那个高高的,坐在爷爷脖子里嘻嘻笑着的女孩。
7 S8 u7 W0 l) B$ E孙女有了弟弟,有一阵子住在他屋里头,他一晚上醒很多次,操心着给她盖被子,半夜叫她起来尿尿,早上蹑手蹑脚的倒尿盆。
4 d3 Z: b5 V9 g; _' E这样的可能算幸福的日子也就过了十来年 ,大儿子突然病倒了,儿子是从单位抬到医院的。上课管教调皮的学生,学生当着全班的面和老师对着干,当场气的脑出血。7 _! ?4 v+ G K. f6 K
儿子倒了,辗转省城医院治疗,他六十岁,又当起了孙子孙女的爹和妈。' \0 o5 P- [7 Y. _
儿子治的差不多回来了,半个身子不能用了,班也不能上,只能在家静养。
# S9 h5 X' r* B2 ?7 S他看着更加寡言消沉的儿子,唯有摸出许久不见的旱烟管,装满烟丝深深的吸上一口,再缓缓的连同胸口的愤懑一起吐出去。) I. Q& S' ]1 z
父与子就这样互相沉默着。+ u( G" z+ f9 c8 M* W
日子磕磕绊绊的过着,他原本以为也就这样了,这样就这样吧,只要眼前能看着,半个人就半个吧。8 j0 g+ B4 d% O; N! U3 v" b, \
可是命运怎能放过你,它狞笑着扼制住你的命脉,它知道你怕什么,它偏要来什么。
0 r% s+ ?, G! k2 B S9 x8 I+ f0 \他一直秉持的且毫不怀疑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信条是错误的。他时时刻刻与人为善,相信善有善报。可是在命运面前,它不讲这个。
9 U R) n! r+ u0 w. u它惯常善于做的就是,恃强凌弱,助纣为虐。君不见,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骨骸。命运,它从来不是善茬。
1 U9 ^/ e/ D6 w2 p/ B' Y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他的大儿子,他引以为傲的,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儿子,堪堪四十一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 Q% P. \* ]! y; n' i9 P从此这个世界再无这个人,星辰大海,儿女情长,和他再无交集。$ R9 z( |: T% B* ~" S- f
长夜难明。' Y2 `+ Y' j% J1 Q, Y, x
他真的这次被击垮了,一夜之间,额头的皱纹如刀刻上去一般沟壑重重。
6 X/ o7 l1 { L$ Q4 m" y& `一夜之间,头发全白。9 g* Q: _! v% e# e1 Y% ]. R: Q
一夜之间,原本挺直的腰板失去了倚仗,原本颇能走动的双腿再也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他只能弓着腰,靠着拐杖才能迈出这门槛。 D, D& J. U8 o: I a0 b
是啊,他得迈出去,他得去看看,看看那边地上躺着的,他再也叫不醒的儿子。4 x+ O5 Q, S- v% Z
他蹒跚着,看着闹哄哄的人们进进出出,看着最爱的孙女穿着白色的麻布孝服茫然无措。 e2 T" h6 N$ G0 q
他听着炮响,听到嚎哭,听到瓦盆碎地的声音,他听着他们抬着自己的儿子出了门。' d9 B- \3 z5 H7 n4 H, Y' }, Q
他抖动着嘴唇,却最终保持了沉默。
4 e, m: j) i" O2 @, J长夜是如此难明啊!
. ^4 W$ y, _& E他在心里叹息。他的儿子躺在那个荒芜的冰冷的所在,床板硌的他身子发硬转辗一夜。
* U8 V1 @% p: | y, x5 o9 ]自此他就不太能起来了,半个身子僵硬起来,话也说不清楚,他日日只能躺在床上,刚开始勉强还能翻身,后来身子也翻不了,人瘦成了一把,吃饭上厕所都要人。
6 O& X3 |, y& o. }9 O! [0 q再后来,他不能说话了,再后来几乎不能动了。& C2 h, g" c G7 P5 K8 u
他日复一日的躺着。黑夜盼天亮,天亮盼放学。心里如同明镜,脚步声远远传来,他就知道是谁回来了。耳朵支棱着,不放过任何一点孩子们的动静。这是一天最幸福的时刻。; N+ c4 C }$ [$ r5 l
有人进来,他张着嘴,啊啊呀呀,试图和进来的人说着什么。
$ z. f0 ^0 {5 o5 [没有人耐心的听他说什么,也没有人愿意静下心来去分辨他的意图。
" ]* M7 t2 S, p9 r7 H9 N9 J* W+ w! H4 \# `连最爱的孙女也总是如一阵风跑来又跑走。他甚至都来不及摸一下她就不见了。& V& j- L `+ n
他不怪她,他总想着她还小,他总想着她四岁多躺在他身边的样子。1 g N( X7 Z, b9 y) k0 L a5 b
他就这样躺了三年多,他终于觉得自己不行了,他没有一点的害怕,他想起那个荒芜的冰冷的地方,他心里放佛有点向往。% I' O: O' v6 ^$ U" W# S& H
他一阵阵的胸闷,一阵阵的喘不上气,他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他知道孙女中午放学了,他知道她会进来,她慢慢长大一点了,知道日日来看他一眼。他使劲的睁大眼睛,使劲的仰起下巴,使劲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试图看清楚一些。3 D n! }* m/ I
女孩看着他,仿佛知道他很难受,她问他要不要喝水,要不要上厕所,他都摆摆手。: c1 i/ ~# I/ f u @/ j
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多看看她。他张大嘴巴,想说什么,要说的话真多啊,喉咙里呼呼啦啦,却不见一个清晰的音出来。
7 w) }* z7 X/ h& D$ ^3 V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一肚子的叮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0 d7 c( w3 Y& }1 c
他徒然的看着女孩回自己家去。他看着屋顶,眼角有湿湿的东西。
1 t; u' \9 h: R: y6 \$ N6 q虽然他很想去见大儿子,但是却一点不由他,他胸口越来越闷,他张大嘴巴使劲吐着气,吐着气。
' \' m3 k# u, P$ n7 G- K$ v他们都以为他又难受了,给水他不喝,给饭他不吃,他不是难受 他是终于要解脱了。: W, f4 ]" {4 x8 h- N2 k
一直盘桓到了晚上八点多,他才终于脱离了人间这桎梏。
: H! D* i, G7 @9 u+ x, N他解脱了。8 L0 {! X6 F, a& q& R0 H! I3 A0 |( F
嚎哭声传来,终于被发现了,女孩叫爷爷的声音还是让他一滞,他看着她扑在他身上哭,周围的人怎么拽都拽不走。
4 w* n. M9 S! A& h他看着她给他擦干了嘴角的口水。她的手摸着他的脸,他感觉到了温暖。* [4 X) Q! j5 }5 g; j k* q; A
女孩急急忙忙的出了门,又深又黑的胡同没有路灯,是她一向惧怕的,她呜咽着,哀泣着,涕泗横流,脚步杂乱,他看着她甩掉脸上的泪水,在街角的商店里买了一块手帕。: ?- v1 L/ S! }; u3 \
他看着她亲手把帕子覆盖在他的脸上。
{8 c" N$ @0 h6 R* ^9 k/ W, p他看着她呆呆的脸,这一世,暂时再见了。4 n/ D* P4 v9 [3 I6 o9 _8 L
思绪不受控制,前言不搭后语写了一堆,每当想起他,想起他的一生,我就很容易把自己带入进去。
9 W5 x* E0 M2 d& }6 H对,我就是那个女孩,我曾经有爸爸,到现在也有妈妈,可是,这个世界给我完整爱的,给我全部爱的,最爱我的人,就是我的爷爷。; I: j: I5 O$ I: I! r
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我还经常做梦梦到他,经常时不时的想起他,想起最后一天的那个中午,他看我的眼神,想起那个晚上他睡着嘴角流着口水的样子。
, W1 K6 h6 m# x( t g- ^- z: O9 l我好像过得很好,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心里却缺了一大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