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思江 发表于 2022-11-13 17:36:36

失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失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落败的青春阳落s 发表于 2022-11-14 00:34:14

周旭的白月光跳楼后,他疯了一般报复那些害死她的人。
后来,他养了个替身。
我决定离婚后,他把整个身家给我,赤红着眼,求我别走。
1.

微博。
漫漫在野:【十一月的北京,微凉。他捧着我的手给我取暖时,我在他的目光里沉沦。】
配图,是女孩子娇俏美丽的自拍,以及男人修长挺括的背影。
她叫赵漫,是赵秋的妹妹。
而赵秋,是周旭的白月光,跳楼死了。
赵漫和赵秋长的很像。
她原来在我的公司做前台,做了两个月,便辞职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往前翻她的微博,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家常的三菜一汤,里面还有一只手。
那只手,指节修长,一看就是男人的手,上面还带着一只手表。
是我选了好久,送给周旭的30岁生日礼物。
开门声响起,是出差的周旭回来了。
2.

他身上带着在外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过了30岁了,但是岁月格外优待他,宽肩窄腰,脸依然如雕塑般俊美,褪去了年少的稚气和青涩,全是事业成功带来的淡然、成熟,以及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我好像很久没有仔细的看过他了。
竟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怎么了?”看到我的瞬间,他收敛了身上的气势,温和的笑了,然后递了一个盒子给我:“礼物。”
“谢谢。”
我接了过来,然后放在茶几上。
他是个体贴的丈夫, 出差必定带礼物,各种节日、纪念日一定会庆祝。
我生理期,他记得比我还清楚,即使再忙,也会提醒我不要吃凉的。
就像我大伯,在我大伯娘面前,是个二十四孝好老公,但是不妨碍他在外面还有个8岁的儿子。
他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坐在我身边,问:“怎么了?一直在走神?老公回来也不迎接?”
我勉强笑了下。
他身上有一股咖喱的味道,我看了赵漫的微博,他们去的是一家泰国餐厅吃晚餐。
我稍微离开了一点他的身体,道:“有点不舒服。”
他眉头蹙起:“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现在天气有点凉。”
“没事,就是有点闷。”
3.

他去洗澡。
我依旧坐在客厅看书。
我们最近有造人计划。
因为爸爸得了肝癌,时日无多,他很希望看到我家庭和睦,下半生有人照顾,对于老人家来说,没什么比有老公孩子更令人放心的了。
爸爸真的很怕我没人照顾。
周旭浑身水汽,裸着上半身出来,水珠沿着他腹肌滚落。
十一月天,还没有开空调。他这样出来,只是一种暗示。
夫妻6年,自然熟悉对方的各种语言。
他把吹风筒放我手边,然后把书收走,放在茶几上,声音微哑的说:“帮我吹头发。”
他一直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学生时代就能引得万千瞩目。
毕业后,即使不靠家里,也能在短短的三年时间内,成了互联网新贵,名声大噪。
我垂眸看着那只吹风机,又看了眼他湿漉漉的短发。
他有没有叫那个女孩帮他吹过头发?
他在那些昏黄的灯光下,看着那张神似赵秋的脸,在想什么?是在感谢上苍,失去了一个赵秋,又送来了一个替代品吗?
赵秋和她妹妹赵漫,还留着相同的血。
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应该很多吧。一个事业有成的、年轻俊朗的男人,一个是年轻美丽、活泼娇俏的20岁少女。
好像成功的男人,在外面没有女人,就是衣锦夜行。
他们还可以一起回忆赵秋,缅怀她的早逝,哀悼她的不幸,最后在失去中,他们会把对方抱得更紧?
4.

停住!
高曦月,停住!
冷静下来!
无谓的想象,只会逼疯自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
“我不太舒服。”我说,“今晚我去客房睡。”
他蹙了下眉头。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有一个默契,就是一方去了客房睡,就代表着不想做。
后来,他说夫妻分房睡对感情不好,便有了固定的亲热时间。
就像,按部就班的人生。
读书,毕业,相亲,结婚。
之后呢?生子,还是离婚?
“你怎么了?”他拉住我的手,眼里有一丝紧张。
我想,他还是在乎我的。
我笑了笑,商场沉浮了几年,我早已炼就了一张不动声色的皮,我说:“可能是担心爸爸的病吧,没事,我缓缓就好了。”
他脸上立刻浮现了抱歉的神色,道:“对不起,明天我们一起去看他,好吗?”
我抽出手,“好,晚安。”
月光从窗外打进来,我侧躺着看着薄纱在微风中晃动。
我在失去爸爸。
我在失去周旭。
我要同时失去两个最亲近的人了。
眼泪无声滑落。
可是,在我要失去他的同时,我甚至不敢肯定,他是否真正属于我过。
5.

第二天一早,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培根,心形煎鸡蛋,吐司,热牛奶。
“坐吧。”他系着围裙,笑的眉眼弯弯。
早上柔软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玻璃,撒在他身上。
是我一直很喜欢的家居气氛。
虽然没有青春炙热的爱,也没有生离死别的刻骨铭心,但有家常的温馨,和细水般的陪伴。
包裹着谎言的糖,要不要吃?
“谢谢。”
我咬了一口煎的金黄讨喜的鸡蛋。
是苦的。
我们都有点心神不宁。
车上,堵车的空隙,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盘,字斟句酌的问我:“礼物你不喜欢吗?是你喜欢的手镯,跑了好多店,才找到的那个,上好的翡翠,晶莹剔透。”
我有收集手镯的癖好,所以他给我的礼物,多半是手镯。
我弯了弯唇角:“喜欢,谢谢。”
他腾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说:“曦月,我不喜欢你这么客气。”
说着,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委屈:“可是你都没有打开。”
我原来很喜欢他在我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不一样。这种反差,让我觉得我是特别的,我们之间是最亲密的。
但是现在,每当和他呆在一起,我就会忍不住想,他在另一个人女人面前, 是不是同样的表情柔和、声音低柔?
看着两个女人,沉浸在他的温柔里,他是否会得意?还是觉得理所应当呢?
我没说话,看着前方川流不息车辆。
他有点扫兴, 专注的开着车。
医院里,爸爸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原来精神抖擞的老头,现在已经脸色蜡黄。
在我们进来前一刻,他还在皱着眉头,手捂住腹部,忍着疼痛,看到我们进来的那一瞬间,他的手,立刻离开了腹部,似乎心情舒朗,笑着招呼我们。
只是眉宇间的苦楚,暴露了他的痛苦。
他是怕我担心。
6.

我强忍眼底的热意, 依旧如平常般坐在病床前,给他读新闻,和他说话。
医生说,他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周旭也陪着坐了很久。
最后,爸爸赶我们:“我好着呢,你们两赶紧去上班!”
起身的时候,我想起小时候我生病,他背着我去医院输液。那天月色很好,还能偶尔听到蛙声。他问我好点没。我趴在他背上,其实已经好多了,但我就是说,爸爸,我还没有好。如果我没有好,他会花很多时间陪我,一切都围着我转,然后一直哄我。
为什么他生病,是隐藏自己的痛苦。而我小时候生病,是夸大我的难受呢?
为什么我可以在高中烦恼的告诉他有人给我写情书,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却不能叹息一声,告诉他,周旭在外面养了女人呢。
于是,我说:“爸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做外公了哦。”
“真的?!”
爸爸和周旭同时问。
语气中都是惊喜。
我点点头,眯着眼睛,看着他苍老的脸,笑起来,很肯定的点头我:“是呀,这是一个惊喜!”
他拉着我和周旭的手,放在一起,浑浊的眼泪滑了下来。
爸爸一身要强,很少有脆弱的时候。
我默默拿了纸巾,帮他擦了眼泪。
他对周旭说:“周旭啊,你一直很成熟稳重,把曦月交给你,我是放心的。你们两个,是夫妻,下半辈子要一起走的,有什么事,要互相扶持,互相体谅,曦月一直被我教导的过于理性,其实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那么坚强……”
周旭紧紧握住我的手,对爸爸说:“爸,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曦月, 好好照顾孩子的,我们会幸福的白头到老。”
7.

从病房出来后,周旭小心的扶着我:“老婆,我们去做个检查吧。”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平时沉着冷静的人,现在带了点激动:“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我希望女儿像你一样这么可爱,儿子嘛,不太好带,太调皮了,我们工作也太忙了……”
“不好意思啊,”我推开他的手,略微抱歉的说:“这是我安慰爸爸的话,因为不想他总是放心不下。我没怀孕。”
他愣了下,脸上的笑容,好像突然被冰冻住了一般。
随即,他又安慰我说:“没事。我们以后会有的,这几个月,你这么累,怀上了可能也不太好。”
他似乎在安慰我,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以后会有的。”
在车上的时候,他又说,“老婆,你别说,人一旦过了30,好像真的希望过那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我……”
他应该是偏头看了我一眼,见我靠在椅背上休息,便止住了话头。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夫妻,都会有背叛,都会有这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我还记得我们新婚后不久,我要出差去国外,那时我们距离很远,但是他每天都在我下班的时候,给我打视频电话,有时候我们什么都不说,就在视频里一起加班,有时候,他说点公司的事,我说点工作的进展。
那时候我虽然还是很严肃,但总感觉脸上洋溢的快乐和幸福,就像即将破土的嫩芽般, 快要冲出来了。
那时是天涯咫尺,现在是咫尺天涯。
夫妻,至亲至疏。
8.

赵漫的微博又更新了。
有她在医院输液的照片,还有一张是她坐在车里副驾驶的照片,发的文字是:【不该贪图漂亮,就穿裙子,发了高烧,被说了。】
后面是委屈的小表情。
她的照片照样不会出现周旭的正脸,但照片里那个平安福,是我为周旭求的,他一直挂在车里。
他的副驾驶上,坐着别的女人。
不知道他会不会趁等红绿灯的时候,抓住她的手?我模糊的想着那个画面,心脏有一种抽痛的感觉。
我看了一眼,便放下了手机,爸爸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皱着眉头。
止痛药对他来说,可能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了。
没一会儿,他醒了过来,对我说:“如果是女孩,可以叫周慕曦,男孩就叫周明。”
我笑着说:“周明,好像很普通啊。”
他有点无奈,说:“他的旭有日,你有月,刚好组成明嘛。”
说完,又猛地咳嗽了起来。
这咳嗽声,像是砸在我心头,我忍着泪意,像哄小孩子,连声说:“好好好。”
晚上,我睡在了外间,听着他总是咳嗽,我咬着自己的手指哭。
心脏监控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声时,原来健朗的爸爸,现在就像干涸在岸边的鱼,无法呼吸进新鲜的空气。
医护人员把他推进抢救室时,我一直握住他的手。
他的目光满是欣慰和释然,又带着些许抱歉和痛苦。
我哭着说:“爸爸,我会过得很好……我真的会过得很好……”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那是一扇关于生死的、紧闭的门。
医院白色墙壁,比寺庙听过更多的祷告。
9.

我跪下来祈求的时候,只希望,爸爸能在天国,见到妈妈。
他太痛了,我知道。
这些年,他常看着母亲的照片喃喃自语,请求她等等他,他会很快去陪她。
他过得并不开心。
责任让他走了这么远的路。
疾病让他终于可以去见母亲。
他原来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现在他终于可以安息了。
下葬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妈妈的照片旁边,贴上了爸爸的照片。
把他和妈妈合葬,是他向我强调过很多遍的愿望。
周旭扶住我的肩膀,替我把眼泪擦干,把我揽在怀里,温声说:“别怕,我会照顾你的。”
他的声音里饱含了伴侣的安慰和疼惜。一如他在忙前忙后操持葬礼,迎来送往, 无不妥帖。
就好像,我们真的是一体,要一起面对人生的风浪,失去亲人地痛苦,然后彼此安慰和扶持,走出伤痛,迎接新的人生。
本来是这样的。
我们结婚时是这么宣誓,两家的长辈是这么希望。
我也殷切的祈求神明,长长久久,现世安稳。
可是,人生不如意,才是常态。
我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肩颈,汲取这最后的温暖。
片刻后,我推开了他,带着鼻音,道:“谢谢。”
他皱了下眉。
原来我很少和他说,谢谢。
10.

出嫁前,我和爸爸一直住在一中附近的学区房里,妈妈原来是学校老师,为了方便她上班,我上学,爸爸便买了那里的复式。妈妈去世后,爸爸也带着我一直住在那里。
后来,我和周旭结婚,便搬去了周旭家里。
我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回了我的家。
整扇墙都装满了书,因为爸爸病了太久,好多已经积满了灰尘。
妈妈画的那副雪山图,还挂在墙上,我小时候总喜欢对着白的发光的雪发呆。
我请了钟点工来打扫。
等窗明几净的时候,才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默默的看着日光西斜,感受这世界里的荒凉和孤独。
爸爸是对的,我该有个孩子。
人该有足够多的羁绊,才能更坚强的走下去。
“叮!”手机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微博提示。
我把那个女孩,设置成了特别关注。
11.

漫漫在野:【今天是姐姐的忌日。
凶手已经得到了惩罚,姐姐在天之灵应该会安息了。
姐姐,那个人真的很好。
我会替你好好爱他。
我们会幸福。】
配图,是墓碑的照片。
(千赞完结,谢谢宝贝们)

风雨狼 发表于 2022-11-14 09:47:44

我等了三年,终于等到男友任务归来。
他失忆了,身边还多了一个女孩。
他希望我放过他。
「我已经对不起你了,我不想再对不起她。」
可是凭什么?
明明他最不该对不起的人,是我。
1
第一次见到赵薇薇,是在医院。
江以延的病床前。
和我分别三年的男友,终于完成任务,一朝荣归故里。
他屈指刮她的鼻尖,眉眼间,尽是宠溺。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
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有多少次,这种场景的主角,是我和他。
这些动作,从前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很清楚,有什么东西,从我手里悄悄溜走了。
阳光亮得刺眼。
2
他们终于察觉到我的存在。
江以延看见病房外的我,客气又疏离:「请问你找谁?」
他眼里有疑惑。
没有半点我预想的惊喜。
是真的。
他真的失忆了,他不记得我了。
我动了动唇,话说得艰难而又缓慢:「……找你。」
赵薇薇很快会意:「你是延哥的朋友对不对?进来坐啊。」
她招呼我的动作,像极了女主人。
3
她兴冲冲地问我:「延哥失忆前是什么样的人?也这么严肃吗?」
江以延笑着伸出手,要去捏她的鼻尖。
赵薇薇敏捷地躲开,朝我吐了吐舌头。
我说是。
他向来不苟言笑,很少有人能让他笑得这么开怀。
她问我:「那我是特别的吗?」
是。
你和曾经的我一样,在他眼里,都是特别的。
可我开不了口。
怕一开口,出来的都是哽咽。
我是个很胆怯的人。
我知道,我应该吵,应该闹,应该质问他:
「你凭什么不记得我了?」
「是你要我等你的。」
「是你许诺,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只有胸口隐隐作痛。
眼睛酸涩得厉害。
4
江以延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挪开,分了一些给我。
他问我:「你是谁?」
「盛绵绵。」
他拧着眉,复述一遍:「盛绵绵。」
像是呢喃。
我心里升起了热切的期待。
我以为他多多少少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这个名字,他叫了十五年。
每一次,都温柔缱绻。
但是没有。
他只是点了点头,说:「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吧?你好像很了解我。」
望向我时,那疑惑陌生的目光,像一把刀子,扎得我血流如注,遍体鳞伤。
我说是,我们一起长大,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的笑容一定很难看。
所幸没人在意。
我的余光瞥见赵薇薇似乎松了一口气。
「嫂……嫂子,你怎么来了?」
黎洛的声音从走廊里清晰传来。
气氛突然静默。
江以延的瞳孔陡然放大。
这是一个他没有想到的答案。
黎洛解释:「嫂子,江哥失忆了,你别怪他,他……」
我说我知道。
我说不认得也没关系。
「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江以延,我是你的女朋友,盛绵绵。」
他的眉毛高高地皱了起来。
5
赵薇薇「呀」了一声。
手里的水果刀猝然落地,哐当一声。
「怎么不小心?」
江以延握住她的手指,一脸焦急。
顾不得骨折的右腿,竟就要下床,带她去洗手间冲洗伤口。
「延哥,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我自己去处理。」她看着有些得意,却故作善解人意,「你们先聊吧,我等会儿再过来。」
江以延这才坐下。
目光却一直追随她。
等看不到她了,他才扭头看我。
眼里多了几分责怪。
他在怪我,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表明身份,惹得赵薇薇失神,划伤了手指头。
他对她的偏爱明目张胆。
这样的江以延,让我好陌生好陌生。
有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6
「嫂子!」
黎洛跟着我跑了出来。
他告诉我,半年前,江以延跌落江水里,磕到脑袋,失忆了。
是赵薇薇背着他,走过十里路。
是她日日夜夜守在他身边,等他好起来。
也是她,在组织的人找到他们时,配合其他人,才能将犯罪集团一网打尽。
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理应在鲜花和掌声中,步入婚姻的殿堂,迎来最美好的结局。
而我,只是这部爱情童话中,一个小小的配角。
谢幕时,连姓名都不配拥有。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
我等了他三年,不是为了这个结果。
我想过的,他不一定会活着回来。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替他照顾奶奶,替他好好活。
我会像爱他一样,试着去热爱生活。
可我从未想过,他回来了。
但是却不属于我了。
我从没想过这个结果。
「嫂子,其实江哥失忆了也好,他之前做卧底,做了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那些事情,不记得好。」
原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还希望,他记起我。
我突然觉得可笑。
笑着笑着,鼻尖一酸。
「嫂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想要江哥不记得你!」
「江哥最爱你,你们的感情可以培养,他会重新爱上你……」
我摇了摇头。
我是个很无趣很俗气的人。
离开他为我加持的光芒,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在他眼里,和路人没什么区别。
「你们认识了十五年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
是啊,十五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五年?
我拢共才活了二十五岁,他的存在,占据了我大半生的光景。
「嫂子,你真的甘心吗?」
我不甘心。
我得为自己争一争。
就算他没选择我,我也要得到明确的答案。
7
次日,我又去了医院。
她在闹,他在笑。
看到我时,眉头都不约而同地皱了起来。
他们并不欢迎我。
我默默放下手里的东西:
「我做了山药排骨汤。」
赵薇薇一愣:「绵绵姐,延哥不喜欢这个。」
我万分笃定:「不,他喜欢。」
我给他们都盛了一碗。
赵薇薇摆手:「我过敏,吃不了。」
在我的注视下,江以延有些迟疑地喝了一口。
我承认我有些病态。
我将希望寄托在这一碗汤上,以为凭借熟悉的味道,多多少少能唤醒一点他的记忆。
可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出于礼貌地说:「很好喝,谢谢你。」
我突然明白。
其实他并没有偏爱这一碗汤,只不过是我做的,只不过我喜欢。
可他不记得我了。
所以连带着,也不再喜欢这碗汤。
怎么会有人忘得这么彻底?
十五年,十五年还不够养成习惯吗?
心抽抽地疼。
赵薇薇盯着我,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敌意。
在她眼里,我是一个外来者。
是一个试图夺走她幸福的失败者。
我低下头,装作收拾餐具,以此避开她的目光。
她不看我了,转而捧着脸看向江以延:
「延哥喜欢这个的话,那我下次也做给你吃。」
江以延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里尽是不赞同:
「你过敏,就别瞎折腾了。」
如果没有我,这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8
又过了一会儿,黎洛来了,说要带赵薇薇去派出所登记信息。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到了缅北的寨子里。
这次回国,她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赵薇薇人生地不熟,江以延不放心,也想跟着去。
黎洛拍拍他的肩:「江哥,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有我在,你怕什么?」
江以延看了我一眼,这才坐下来,目送他们离开。
空气静默半晌。
他问我:「我们以前,真的是男女朋友吗?」
我抬眼看他。
阳光照上他的侧脸。
他眉眼深邃,眼里有细碎的光芒。
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一汪深泉里。
我点点头:「是。」
为了唤醒他的记忆,我准备了很多东西。
相册、日记、聊天记录。
他翻阅着那些东西,神情宁静,波澜不惊。
「这是你为我亲手捶打的戒指。离开这里前,你给了我一个承诺。」
我一直在等他回来。
等他亲手为我戴上这枚戒指。
江以延拧着眉想了半晌:「对不起。」
我摇摇头,将戒指收进盒子里:「不记得也没关系。」
他盯着我手上的伤口。
煮汤时太着急,食指被烫出了水泡。
他轻轻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其实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看向窗外。
这座小小的城市,有太多我们熟悉的回忆。
我想等他伤好以后,带他一遍又一遍地走过那些地方。
再告诉他我们的过往。
我设想了那么多。
我做了那么多安排。
都被他这一句话,轻易扼杀了。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我扬起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给你讲讲我们相识的故事吧。」
9
我和江以延的故事,其实很俗气很普通。
和所有的青梅竹马一样,我们相伴着长大。
他是江奶奶捡回家的孤儿。
而我,被离婚的父母丢给了奶奶。
他大我三岁,很早熟,举止间总带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稳。
这样的孩子,总是很容易吸引其他孩子的目光。
更何况,他相貌绝佳,一眼就能在人群里看见。
不像我,那时候的我,生得很不好。
一副小鸡仔的模样,总受人欺负。
江以延从小就富有正义感。
在我被骂野孩子时,是他将我护在身后。
义无反顾,奋不顾身。
可双拳难敌四手,他还是被打趴下了。
我们都挨了打。
但那次,我却不像以前那么难过。
他让我别伤心,他也没有爸爸妈妈,也活得很快乐。
我告诉他,我有爸爸妈妈的,只不过,他们并不喜欢我。
他说大人总有很多烦心事,有时候会顾不上孩子。
他说他们爱我,只不过不知道怎么爱我。
我默默地听着,没有反驳。
他让我开心点,用泥巴为我捏了一只绵羊:
「送给你,盛绵绵。」
他是我黯淡童年里,一束照耀我的光。
人总是向往光明的。
所以我总在追随他的脚步。
为了他,我拼命地学,连跳两级。
终于,我和他之间,只相差一层楼。
两小无猜,两情相悦,在我们身上,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后来,我们去了同一个城市上大学。
再后来,他成为了自己一直想成为的英雄。
这些年,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
我理所应当地认为,我们是世间最契合的两个灵魂。
所以相似,所以融洽。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这场失忆,毁了这一切。
故事说完了。
他若有所思:「原来我以前是这样的啊。」
这是让我最难过的地方。
他从来不抗拒我的努力。
可自始至终,他都像个局外人,像个旁观者。
冷漠,平静,像是在听别人的经历。
10
随着季节的更替,我逐渐焦灼起来。
他的记忆没有半点变化。
他依旧不记得我。
赵薇薇对我的敌意越来越明显。
有时候黎洛会过来,支开赵薇薇,为我们创造独处的机会,但收效甚微。
这一次,赵薇薇哭着跑开。
他们之间爆发了很激烈的争吵。
很少见。
应该是因为我。
江以延坐在床边,背影寂寥。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天色渐暗,病房里没有开灯。
窗外有霓虹灯亮起,衬得他的脸半明半暗。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恍惚。
他真的是江以延吗?
如果真是我的江以延,他怎么会舍得我这么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抬头,嗓音涩然:
「算了吧,盛绵绵,算了吧。」
他说了两遍。
是在强调,是在说服我吗?
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
他累了。
我又何尝不累?
我曾经拥有的底气,都来自于他对我的偏爱。
可是他忘记我了。
他的偏爱给了别人。
这些天,我像是在钢索上行走的小丑。
踽踽独行,战战兢兢。
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这对我不公平。」
我放缓声音,尽力压下嗓子里的哽咽。
却还是有呜咽声,从喉咙里跑了出来。
多丢人。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然后,他挪开目光,不再看我。
我呢喃:「你至少要恢复记忆后,再做选择。」
他盯着我,眼瞳浓黑:
「医生也说了,我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了。难道要一直这么耗着吗?」
「盛绵绵,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些天,我所做的努力,在他眼里,不过是负担。
都是徒劳。
他们本该迎来美好的结局,是我的出现,弄糟了这一切。
「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但是我没感觉。」
从他眼里,我看到了茫然和痛苦。
他和我同样无助,同样不知所措。
「如果我从前真有那么爱你,为什么现在的我,一点都感受不到?」
他的话,像是一根根藤蔓裹住我的心脏。
尖刺扎得我生疼。
满目疮痍。
为什么?
我也想问为什么。
他明明那样情真意切地爱过我。
怎么会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我已经对不起你了,我不想再对不起她。」
我瞪大眼睛看他。
这种话,怎么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我捏紧拳头,不自觉地发抖。
「离开我,她什么都没有了。至少你还有父母,不是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坦然。
他真这样以为。
他错了。
我从来都只有他。
是什么时候知道,爸爸妈妈并不爱我的呢?
是妹妹走丢后,他们说:「为什么不是你?」
我永远忘不了他们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
是责难,是厌恶,是难过。
唯独没有庆幸。
就好像我活该替妹妹背负这一劫难。
妹妹走丢了,所以我也不该再出现在他们眼前。
我从来没有一刻那么希望自己没有降生过。
他们明明不爱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没过多久,他们离婚了。
好像对于他们来说,妹妹就是连接这个家庭的唯一枢纽。
她走后,与她相关的一切都支离破碎。
我也没有家了。
11
「就算没有我,你也会遇到另一个人,对吧?」
我没有答话,他就自顾自地说:「日子还那么长,你总会遇到其他人。」
他真残忍。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抹去了我们的十五年。
还好心地替我想好了以后。
有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跑出来。
我输了。
输得很彻底。
他的记忆,是一张白纸。
他们之间,那些轰轰烈烈的过往,早就在纸上划了浓墨重彩的几笔。
和他们的过往比起来,恣意热烈的青春,情窦初开的少年时,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他根本记不得。
在这一刻,我终于承认——
属于我的江以延已经死了,死在滔滔的江水里。
是造化弄人。
是有缘无分。
就连这些时光,都是我偷来的。
我说「好」。
「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他似乎皱了一下眉。
是疑惑。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萦绕在他眉间。
应该是我的错觉。
他应该高兴。
他不会为我难过。
我擦了一把泪,笑着道:「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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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级传播盅 发表于 2022-11-14 13:09:06

新更:稍加细说。失去首先有一种私有性的天然基础属性。先有才能“失去”。因属于自己的便有天经地义一说,这是被潜意识及基因决定的。有精神的物质的有精神物质结合的如绘画建筑等等。我蓄积、隐匿;所以我掌握、支配。它是看见看不见的,流动与固态的,因而它是抽象具体的。
失去与否有主动被动之说。我愿意可失去,比如我将物品送人,把知识输出。有时“送出”是被别人剥夺,被环境盗取,被权利压榨才有的现象,也是失去。意义不同,不同质。有时物品盗走,精神夺不走。有时精神被掠夺,物品却回归。有时物品被抢掠的同时精神也附着而去。
可因“失去”精神颓废,亦因获得人却复活。两者可一体,亦可背离或分离,因人而异。因此不同质的东西很奇妙地结合一起,又很奇妙分开;倒应了中国老话,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因时因地因无数原因而变化。变化是永久的不变。
延伸疑问:将爱献给亲人和需要的人,爱是精神还是物质的?如爱是语言表达,精神居多;以物表达,是物与精神的体现。拥抱亲人孩子,拥抱本身是物质的精神的?说是物质精神的因离本体很近,说不是物质和精神的因离自身很远,综合称谓第三种文化表达像好些,因它只是实际的空泛,却又是空泛的实际;也未必精确。单纯表达是表达精神,所以它是精神一种,因而全部是精神的;却靠“物质——具体人”的行为来表达,因而又是物质的,是文化的。
——都是失去,这种主动“失去”被赋予一种美好,因他人(包括其他物种)需要,其内涵在外延。这时失去便是获得。对方获得即是完成某种完整是正向回馈了美好。
而表面“我的”有时却不是“我的”,是别人及强者的,因结局或许同时被强者和权利一爪子攫取了。
自愿送达输出他处和被动失去意义完全相反(虽说在劫掠者那里也为他所用);它本出自一处,可说它初始一直在我的权利里,在看见看不见的掌控中。它的密码本来是排他性的自我,只有我是它的钥匙,可却有主动被动打开一说。当然有时可理解这种私有性是保守狭隘的,格局颇小,却正常。举例爱情的美好幸福都建立在不能失去之上,任何吞噬都是暴击、僭越。换另一句话这种固守的愉悦感受都建立在不能失去的基础上。大家都共通理解认同并遵循这一原则——但恪守单一之爱毕竟单薄,虽有一定内涵也许丰富一些,可份量不算重。而输出广延之爱比如博爱(不是狭义)却并不减少,有深度,有重量,能够覆盖私有之爱,而私有之爱广延了,增加了广博之爱,因而成了广博之爱。私有性却一直有,却是消失的有。显而易见,输出知识是人类始终在做的,亦是需要,是爱的伟大。
私性分实体与虚体,精神为虚,实物为实。感觉切切实实。人每天都在感受占有与失去,虽自觉不自觉。有时失去是占有,这种“输出”的占有和占有一样,一个问题的两面,是一种转移。人多将两者分得很开,这是对的,却又是错的——绝对化之错。行为时,虚与实基本都在“消失”,又在增加。此消彼长或反过来。却是物量恒一。物质定律。具体所要思考的,仅仅在个人那里是兴奋占有多还是遗憾失去多。是窃喜占有多还是高兴输出多。都有情绪价值。表面不尽然是量的增减;问题是,生活与自然就是如此安排我们对一切问题都要思考、行为,是惯性也是必然性使然。

下一站美安好 发表于 2022-11-14 22:05:51

我死后的第二年。
在地府勤勤恳恳打工。
终于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一百万。
并成功在地府的偃师那儿定了一个傀儡男模。
01
偃师的鬼差通知我去偃师府取货的时候,我还在孟婆处嗑瓜子。
她苦口婆心劝我早日投胎去,这阴曹地府哪有人间好玩。
我笑了笑。
“人可比鬼难对付多了。”
我宁可在这阴曹地府度日,也不愿意再重回人间。
到偃师府取货的时候,鬼差从屏风后面拉出一个男人,又把签收单递给我。
“签字。”
我楞在原地,看着那张与陆湛有九成相似的脸,心中忽然一阵翻江倒海。
尽管知道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傀儡术而已。
但我仍旧在再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鬼差提醒:“再不签收,外面那群女鬼的哈喇子就要淹没我的偃师府了。”
“这傀儡...怎么长得这么像我...前夫?”
鬼差看了我一眼,语气平淡。
“傀儡都是按照客人心中所念的那个人化脸的,你心里想的是这个人,当然是这张脸。”
我暗骂自己没出息,这么久了还忘不掉他。
鬼差催促道:“私人定制,一经离柜,概不退货。”
我匆匆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牵着傀儡回到了住处。
孟婆家的小环看见我牵着一个绝世帅哥,眼巴巴道:“辛辛姐,你上哪儿诱拐到这么好看的男鬼啊,好福气啊?”
我叹气:“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小环咽了口口水。
“给我也行。”
倏然,身旁的傀儡开口。
“我会洗衣,还会做饭,家务全包,包你满意。”
妈的,还挺押韵。
就当是请个全职保姆,这一百万也挺划算的。
不得不承认,偃师真的技艺高超,仿真毛发细腻,甚至连睫毛都做得很真。
最绝的是,一比一还原了陆湛的八块腹肌。
02
我带着傀儡回到家。
“那个...你把地拖一拖,然后帮我把脏衣服洗了。”
傀儡没有动,我心道:难道出厂设定的时候,偃师没有把这些属性加进去吗?
我记得陆湛以前可爱干净了。
忽然,傀儡朝我走了过来,微微俯下身子。
声音又酥又软。
“你难道...只想让我干这些吗?”
我下意识往后一仰,头却不小心磕到了柜子,砰的一声巨响。
疼得我呲牙咧嘴。
傀儡无奈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绝对是学到了陆湛的精髓。
他伸手替我揉了揉后脑勺,放软了语气:“怎么还是这么毛躁。”
可惜,眼前的人不是他。
因为陆湛从来没有对我这么温柔过。
揉着揉着,我忽然觉得很委屈。
结婚三年,我们之间就是一对假夫妻,直至我死,都没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如果不是今天在偃师府见到这个傀儡,我怕是要忘了他的长相了。
傀儡的手轻拂过我的发丝。
“怎么...哭了?”
我恶狠狠道:“我就是想到我那负心薄幸的丈夫,我死了,他在人间肯定又新娶了老婆,人生得意,事业有成,指不定这会儿孩子都抱上了。”
傀儡的手忽然僵住了,声音也变得艰涩起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后悔了,后悔失去你了。”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03
当初我和陆湛吵架,我赌咒说自己会英年早逝。
他立马冷笑着说:“如果你早死,我一定敲锣打鼓,放十里鞭炮。”
我气得咚咚锤墙。
“这会儿我真的死了,他指不定要请全村人吃席呢。”
傀儡苦笑一声,附和道:“听起来,他好像很混蛋。”
我瞬间泪流满面,一把拉过他的手。
“只要你也讨厌陆湛,我们就是好兄弟,以后跟着我在地府混,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绝对有你一个碗刷。”
傀儡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你除了吃饭,还会想别的事情吗?”
我想了想,从床底下拖出一箩筐的纸。
“我还会剪小人骂陆湛,希望他在人间处处倒霉,最好孤独终老。”
傀儡翻看了一下箩筐里的纸,上面写满了我无聊时候问候陆湛祖宗十八代的话。
越看他脸色越难堪。
指着其中一张纸上的那句“希望他又短又小,一辈子不行”。
“这句话会不会有点恶毒了?”
我抢过纸张,为自己辩解道:“我这是合理猜测。”
毕竟结婚三年,他从头至尾都没碰过我,有这种合理猜测也是正常的。
04
傀儡站起身,道:“好,既然我们长了同样的一张脸,我现在站在这里任你出气。”
我仰起头,从那双似是而非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点异样情绪。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傀儡。
而是活生生的人。
我握紧拳头,终究是没能下得去手。
“算了,你又不是陆湛,我朝你撒气有什么用呢。”
傀儡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晦涩难辨的眼神。
许久才道:“你在人间的那些日子,是不是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我平静道:“没有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说法,我和陆湛之间,原本也是各取所需。”
结婚那年,他就告诉过我,这一辈子他心里只有沈涵一个人。
如果强行用一纸婚约绑住他,那么除了钱,我什么也得不到。
果真,结婚后他除了每月按时打钱给我之外,再无其他情分。
三周年纪念日的时候,他难得说要和我一起吃饭,然后和我约在一家私人餐厅里。
可没想到那天,我在餐厅里见到了生平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沈涵和陆湛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灯光昏暗,气氛旖旎。
点的还是情侣套餐。
陆湛贴心地替她切掉T排中间的那根骨头,然后将牛排切成每一小块,递到她面前。
沈涵朝我看过来,炫耀似地叉起那块伶仃的瘦骨冲着我的方向晃了晃。
那一刻,我想离婚了。
陆湛给的钱足够我爸治病了,我还单独存了一笔养老基金给他,保证他养老无忧。
就算我现在离开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
05
可是我没想到。
三周年纪念日那天不仅成为了我的修罗场,还是我领盒饭的日子。
餐厅发生了火灾,因为位置偏僻消防车进不来,火灾导致三人受伤,一人死亡。
没错,死亡的那个倒霉鬼就是我。
我的记忆停留在沈涵在火海里大呼小叫,而陆湛拉着她径自奔向逃生通道。
他全程没有看我一眼。
说到这里,我一把捏断了手里的筷子。
愤怒道:“狗男人,老子是被烧死的,死相肯定特别难看,连张好看的遗照都来不及照。”
傀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要是当时他回去找你了,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我恶狠狠道:“要是他现在跪在我面前赎罪,我非得打得他满地找牙。”
傀儡笑了笑,似乎是不信。
他取了围裙系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听话的模样。
“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我想吃剁椒鱼头,多放辣。”
“你吃辣?”
我当然喜欢吃辣了,只不过从前家里的菜都是依照陆湛的口味来。
清汤寡水,少油少盐。
吃的我都快成仙了。
06
晚上小环带着三斤瓜子上门,找我吃瓜。
说是孟婆最近业务量激增,奈何桥上不少痴男怨女殉了情来投胎。
每一对男女都有说不尽的前尘往事,搞得孟婆府跟居委会一样。
小环凑近我,小声问了句:“你和那帅鬼相处得和谐吗?”
“挺好的,他自带保姆属性。”
她气道:“我是问你俩床上‘和谐’吗?”
我怂道:“我看见他那张脸...不敢下手。”
小环怒斥:“你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买来不是给你做保姆的,物尽其用,懂不懂?”
我当然知道物尽其用是什么意思。
于是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道:“你不是说孟婆府忙吗?我派他出去打工怎么样?”
小环朝我翻了个白眼,骂了句“榆木脑袋”。
“你要成立外包公司,做大做强吗?”
我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
人间没发的财,阴间来发。
赶明儿攒攒钱,再去偃师府定制几个傀儡回来。
一个放在阎王殿帮阎王批命簿,一个放在黄泉渡口兼职船夫,再收几个去牛头马面,手底下当小弟。
仗着外包廉价劳动力优势,我分分钟就能躺平赚钱了。
正当我大谈特谈创业理想的时候,厨房传来“砰砰砰”的做菜声。

下一秒,我的砧板应声而断。

小环有些惊恐。

“你这个傀儡...好像有点暴力啊。”

我安抚她:“一个傀儡而已,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瓜子磕得有点嘴麻,给我们倒两杯茶。”

半分钟后,两杯滚烫的茶就上了桌。

小环感慨:“这泡茶技术,不来我们孟婆府熬汤可惜了。”

傀儡迟疑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我,语气中透着些许疑惑。

“你当初为什么没喝孟婆汤?”

我淡淡道:“不想投胎,正等着下个月地府招考呢,准备混个编制。”

人间太苦,宁死不去。

07

傀儡“哦”了一声,附和了句:“是挺苦的。”

我“切”了一声:“搞得好像你去过一样。”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一盘剁椒鱼头端上桌。

“开饭。”

我夹了一块鱼肉,抬头便看见他略显期待的眼神。

“好吃吗”

“好吃。”

其实我没告诉傀儡,我是亡魂,早已失了五感六觉。

就算菜做的再好吃,入我口中也如同嚼蜡。

“那我明天再给你做。”

我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最近肉价贵,钱得省着点花。”

闻言,他默默解下围裙。

“要不就按你说的办,我去孟婆府打工。”

我两眼发光,仿佛看到了自己发财后左拥右抱的画面。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傀儡送到了小环那儿。

然后兴致冲冲到了偃师府,让师傅再定制一批傀儡给我。

大偃师一看见我,眼神有些复杂。

“辛辛,上次那个傀儡...怎么样啊?”

我使出浑身解数拍了一通马屁,并表示回头一定给个好评,让偃师府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一旁负责送货的鬼差忽然一笑。

“那傀儡当然好了,毕竟用的都是心...”

鬼差话还没说完,大偃师就打断了他。

“每个傀儡定期都要来我这保养一下,你要是今天有空就带他过来。”

我解释道:“我把他送去孟婆那儿打工了。”

大偃师嘴角抽了抽。

“林辛辛,你死前该不会是个资本主义家吧?”

08

我不是资本主义家,陆湛才是。

他从前压榨我的时候,最喜欢让我半夜改方案。

抠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我依旧记得,他提议说要和我结婚那天,我们还在办公室里加班加点改方案。

改到一半的时候,他点了个餐,问我要吃什么。

抬头的瞬间,办公室里暖色调的灯光落在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里。

我鬼使神差说了句:“你。”

他忽然笑了,连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欢愉。

但是下一秒,他告诉我:沈涵要回国了,带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孩子。

我心里想:这不就是回来找备胎了吗?

可陆湛告诉我,他想要照顾他们母子。

陆家不会接受一个离婚带孩子的女人,他急需要一段婚姻掩盖这段关系。

而我,急需要钱给爸爸看病。

我们一拍即合。

开始一切都很完美,我充当着陆家的贤惠妻子,一边替他打理公司事务,一边又要处理陆家庞大的族亲关系。

陆湛每个月都给我打一笔钱。

这是我的封口费。

封住这段荒唐的婚姻背后的真相。

一个月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他都要去陪沈涵和那个孩子。

偶尔我会看到他牵着手带着母子俩来公司,当着我的面毫不避讳的做着亲昵动作。

他们更像是一家三口。

09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视若无睹,可直到我发现自己已经慢慢爱上了他。

三周年以前,我们有一次激烈的争吵。

我问陆湛:如果一定要在我和沈涵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那时候的他站在阳台上抽烟。

烟头明灭的光在黑暗中闪烁,白色的烟尘融入冷风中,很快消散不见。

他说:“林辛辛,既然是合约夫妻,就要有契约精神。”

我笑了。

他说的对,我在奢求什么呢?

就如同我们结婚那天,司仪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说着一些成年套词。

问到“新郎爱不爱新娘”的时候。

他神情淡漠,说了句“当然”。

我大概是脑子进水了,竟然能从那句“当然”中听出了一丝真心。

如果我再聪明一点,就应该在三周年前结束这段婚姻关系。

不然也不会死在那场大火中。

三周年那个陆湛约我吃饭的短信是沈涵发的。

她故意让我看到这些,想让我彻底死心。

10

大偃师默默雕刻着傀儡,冷不丁问了句。

“所以这就是你的心结?你恨陆湛?”

我苦笑一声:“我要是恨他,为什么傀儡还能是他的模样。”

最悲哀的是,我发现我对他的爱多过于恨。

至少在我最穷困潦倒无助的时候,是他出钱安排了我父亲的手术。

等在手术室外的那一夜,他给足了我安全感。

我是个从小就生活在平凡环境中的女孩,任何一点点的善意都会让我感激不尽。

陆湛,除了没办法给我爱情之外。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契约丈夫。

大偃师放下手中的锉刀,道:“你心不定,很多事情都没办法看清,人生多的是误会和遗憾,圆满的又有几人。”
我看着他,忍不住问了句。
“偃师,你在人间死之前是卖鸡汤的吧?”
大偃师笑笑,道:“不,我以前是个道士,专门帮人渡情劫的。”
我失望而归。
晚上去孟婆府接人,一进门就发现傀儡坐在灯火炉子前熬茶。
小环招呼我一起嗑瓜子。
“你家傀儡干活真卖力,一下午送走十二对殉情情侣。”
我接过小环递过来的瓜子。
“明天我再让他来打工。”
“但是辛辛,你有没有觉得你家傀儡脸色有点不太好?”
我望过去,发现那张和陆湛有九分相似的脸好像越发惨白了。
原主本就是冷白皮,这么一看,好像更显得……死白死白的。
我安慰她:“这你就不懂了,都是做鬼的,这明显就是地府专用色号嘛,你看我不是也一样白吗?”
“可那不一样啊,咱们是鬼,偃师府的傀儡是幻术化脸,没有七情六欲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脸色。”
我脑袋有些发懵。
傀儡没有七情六欲,可我为什么时常感觉他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炉子的茶水烟雾袅袅而上,云山雾绕之间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真当我晃神之间,傀儡已经走到我身边。
“我们回家吧。”
我没动,缓了缓伸出手一把捏住了他的脸。
傀儡皱了皱眉,无奈道:“你要做什么?”
我收回手,喃喃自语:“是挺白的,我死三天都没这么白。”

痴痴情先生先s 发表于 2022-11-15 00:45:21

我要死了。
跳进大海之前,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发的图片。
他在和那个女生看烟花。
我把手机放在石头上,纵身跃入海水之中。
他有海洋恐惧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这样也好,我死在他不喜欢的地方,他也省心。
1
我得知自己脑袋里长了颗瘤子的那天。
陆时予向我求婚了。
我脑子很乱,一瞬间怀疑他什么都知道了。
犹豫了不到三十秒,他就从地上站起来,把戒指盒收回口袋里,眼神淡漠地瞟向我。
「爸妈的要求,你不同意就算了。」
我心口一松。
果然。
他惯是喜欢跟我开玩笑。
估计这次他也以为,是我借由父母向他逼婚。
所以才有了拿求婚羞辱我这出。
我悄无声息地把伸出去的手放下,对着他笑,「那要是我同意呢?你要娶我吗?」
他与我对视,没有说话。
答案,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说真的,蛮伤人的。
「你现在不娶,以后想娶都娶不到了。」我压下眼底的热意,气哼哼的说。
陆时予不以为意,他脱下外套放在沙发靠背上,嘴角有丝若有若无的讽刺,「你确定会有那天吗?」
他总是料事如神。
我的确等不到那一天了。
2
夜里,我坐在床头发呆。
陆时予合上电脑,闭目缓和了一下酸涩的眼睛,起身掀开被子上了床。
他习惯性地背对着我,中间留出可以放下一个枕头的距离。
睡姿是骗不了人的。
在一起也有八年了,他依然不能适应和我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我在他面前一直很厚脸皮,就算他不愿意,也会趁着他睡着时凑过去,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抱住他的腰。
甚至于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我厚着脸皮求来的。
那时候,我二十岁。
依稀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玻璃上,空气阴冷、潮湿。
我脱下小外套,慢慢走向他……
抱住他。
而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男生白衬衫下的腰肢,原来这样薄,这样窄瘦。
和我不一样,他的体温很高。
我羞耻地浑身都在颤抖,心里想的是,如果他拒绝,我可能死的心都有了。
我仰起头卖力朝他笑,可是眼泪糊湿了视线。
我那时候多怕从他嘴里听到,诸如不要脸,犯贱,恶心之类的话。
到底还是个小女生,有无脑的勇气,却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他冷冷望着我。
仿佛下一刻就会推开我。
我哆嗦着手解他扣子,腿抖地几乎支撑不住。
「你做什么?」他问。
我嗫喏着说不出话。
他低头吻下来,混杂着眼泪的苦涩滋味,「连勾引都不会,笨。」
我嗅到了淡淡的酒味。
他女朋友移情别恋,心情不好。
我趁虚而入,从此他有了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一片漆黑里,我望着天花板上隐约的吊灯轮廓。
可能人之将死,心态反而平和起来。
曾经荒废青春奋力追逐的人,曾经为之撕心裂肺的感情,现在看来,都不如我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重要。
3
第二天醒来,窗外的晨曦洒落在我脸上,让我生出了些许迷茫。
医生说可能是肿瘤压迫了视觉神经,我现在看东西总要过一会儿才能对焦。
陆时予靠在床头读财经杂志。
以往周末我们一起赖床,我都会和八爪鱼一样缠着他,手脚必然有一样在他身上。
这是身体无意识中做出的反应。
陆时予低头,「醒了?」
我朝他笑笑,「早安。」
他扫了一眼我的肩膀,意味不明,「昨天晚上倒是睡得挺老实的。」
我依然笑。
他忽然蹙了蹙眉,「你刚才在梦里,说什么胡话?」
我摸了摸脸,是湿的。
我哭了吗?
担心他深究下去,我半坐起身,严肃地看着他,「我梦见我到了挪威,看到了雪和极光。」
「我真的很想去。」
「可不可以?」
我眼巴巴的,带着一点哀求。
陆时予无视了我,「没时间。」
我张了张嘴,慢慢笑了,「那好吧。」
可能是我的反应太过平淡,他反倒侧头睨了我一会儿,不咸不淡地开口,「明年三月吧,今年腾不出时间。」
我点点头。
应该还来得及。
4
其实我梦到的是十二岁的陆时予。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曾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我天生嘴巴挑,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又怕挨大人骂,他可以毫不嫌弃地吃掉我吃剩的东西。
不像长大后,我喝过的水杯,他不会再碰。
我在学校受欺负,被扯头发,在作业本上乱涂乱画。他永远第一个站出来,替我揍那些讨厌鬼男生,帮我跟老师解释,把自己新的作业本送给我。
我小时候性格很内向,又是单亲家庭,没有他的保护大概会被霸凌的很惨。
后来我妈死了,我哭的差点休克。
我说,「没有人要我了。」
他说,「不会没有人要。」
我重复,他也重复。
我坐在地上哭了一晚上,他忍着牙痛哄了我一晚上。
第二天整个腮帮子都肿了。
再之后,我说我喜欢他,脱了衣服投怀送抱。
他满脸冷淡。
说我犯贱。
5
周一上班,陆时予的备用手机落在了家里,我赶去公司送给他。
路上,有人打电话过来。
我看了下备注:1 1。
真亲密啊。
这么多年,他从来只会连名带姓的叫我。
吴虞、吴虞。
我妈当初起名字的时候,大概是想我安然无虞吧。
遗憾的是,我才不到三十就得了脑癌,辜负了她的一片寄望。
想来我家本身就有肿瘤基因,我妈、我姨妈和太姥姥都是癌症去世的,走的时候,也都很年轻。
到公司后,赵伊拦住我,疏离而客气,「总经理正在开会,请您稍等片刻。」
赵伊是他大学同班,毕业后成了他的秘书。
陆时予的大小事情都是她在处理。
两个人每天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和陆时予要长的多。
我介意的是,他们大学时期曾经交往过。
虽然时间不长,但始终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我和陆时予共同的圈子里,都觉得我在他面前任性且作,护食一样不许他身边有任何女生亲近。
可辞退赵伊的话,我提都不敢提。
他和赵伊分手分的有多不情愿,我到现在还记忆尤新。
那时陆时予颓废无比,用我从未见过的眼神冷冷望着我,「你是不是只会用我爸妈逼我?」
他的嗓子喑哑,我甚至觉得他的眼里有泪光。
这么喜欢吗。
那一次,我愣了很久。
他性子闷,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在意一个人。
以往的我或许会赌气,一直守到会议结束等陆时予出来,再故意在赵伊面前秀一把恩爱。
但是这次,我把备用手机交到赵伊手里,嘱咐她开完会后还给陆时予。
对她略一点头,我转身径自离开了。
赵伊脸上有些微的惊讶。
6
陆时予的父母在退休后,搬回了僻静的老宅。
我每个月都会回去看他们。
但陆时予却并不情愿。
「我爸妈比起我,一直以来都更喜欢你。」他正在阅读一份合同,随口道,「你去就可以了。」
我妈未婚先孕,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陆时予的妈妈和我妈是闺蜜,我妈去世后,是他们把我养大的。
我很感激他们,一直尽量表现的乖巧。
甚至可以说是讨好。
讨好阿姨,讨好叔叔,讨好陆时予。
陆时予和他父母关系不好,很大程度上有我的原因。
他不知道,我到底是寄人篱下的那个。
当年陆父陆母不同意他和赵伊在一起,是因为发现赵伊那个时候被人包养。
照片证据拍在陆时予面前,可他并不在意。
赵伊是有苦衷的。
他说。
于是阿姨恨铁不成钢地指向我,「与其让你去找外面那些不入流的,不如找阿虞,起码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
陆时予笑意浅淡,「你们喜欢,你们自己娶回家就是了。」
从回忆里抽身,我哄着他,「我们一起去,他们更高兴。」
陆时予语气不变,「你们高兴就好。」
我妥协了。
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拿起包包,「厨房有饭,要记得吃。」
他头也不抬,「好,路上注意安全。」
去到老宅要驱车三小时。
我嘴很甜,三两句话就哄得老两口开怀大笑。
我替阿姨松土施肥,洒上了萝卜种子,把豌豆苗的架子也搭好了。
出了一身汗,我不知不觉趴在菜园的石桌上睡着了。
醒来已是黄昏,身上披着叔叔的外套,胳膊上被蚊子叮了好几口。
晚霞炙烈如火,带着暖意。
吃过饭,要离开了。
阿姨托我照顾好陆时予。
我说好。
叔叔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脸色看着有点憔悴。」
有时候眼泪就是会被这么随意的一句关心触动。
我忍着鼻酸,笑着说,「下次不熬夜了。」
回程的时候,我发现,我以后恐怕不能独自开车了。
头痛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
7
罗池是我的主治医师。
他建议我住院治疗,后期头痛的发作频率可能越来越高,还有人会出现持续性的癫痫。
我摇摇头,「到那个程度的话,我应该已经自戕了。你也知道,我最受不了罪的。」
他蹙眉看了我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
我不敢开车,是他送我回去的。
路上,罗池从后视镜里望向我,「他还不知道?」
他,很显然指的是陆时予。
我嗯一声,「还没想好怎么说。」
他沉默了一下,「我难以想象他的反应。」
我笑出声,「他应该会庆幸自己后半生自由了。」
陆时予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应该就是大二那年碰了我。
不然也不至于,被我,被他父母死咬着要对我负责。
罗池瞥我一眼,摇摇头,「我当时骗他你喝醉后答应跟我在一起,刚好我胳膊上又搭着你前一晚穿的衣服,他误会我们有了什么,气的要命。」
我说,「他生气是因为,他爸妈逼着他和赵伊分手。」
罗池啧一声,「随便你们怎么说。」
天色渐渐暗了,途径体育广场,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
我眼里有片刻的愣怔。
「停一下。」我对罗池说,「我还不想回去,你不是会打球吗?我想看打球。」
「我?」罗池犹豫了下,「我倒是会打乒乓球,篮球都多少年没碰了。」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罗池把袖子撸了撸,硬着头皮上场了。
他手长腿长,除了开始有点不适应,倒也没扯后腿。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我忍不住尖叫。
罗池擦了把头上的汗,得意地扭头看向我。
不远处,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穿着衬衫西裤,袖子挽至肘部,面色寡淡地望向篮球场内。
我知道,在他手臂外侧,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
那是他车祸时,为了救我留下的。
二十公分的伤口,骨折,打钢钉。
那以后,由于神经损伤造成的手指活动功能障碍,他曾经很喜欢的棒球、篮球都不能打了。
甚至于一杯水,他都端不稳。
8
那只手,曾为我挡下一块穿破挡风玻璃而来的致命飞石。
我为此愧疚了很久。
一场比赛结束,罗池跟队友击了个掌,大汗淋漓地走向我。
我把外套递给他,「走吧。」
他委屈,「赢了,水都没一口?」
「只有我喝过的。」
他伸手,「给我吧。」
陆时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我讪讪,「走,去给你买水。」
我到家的时候,陆时予已经洗漱过,穿着睡衣躺在床上。
我洗澡,上床,他熄灯。
我们一整夜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我们定好的周末约会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公司打算做个游乐场项目,我带赵伊过来看看选址。」陆时予淡淡的解释。
我没说什么。
我们走了一段路,赵伊似乎感冒了,不停咳嗽。
陆时予蹙眉,「病了为什么不说?」
赵伊笑,「感冒好几天了,以为吃过药就没事了,结果出来一吹风又加重了。」
陆时予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赵伊裹紧外套,「谢谢老板关心。」
阴天,风很大,一点没有要歇的意思,吹得脸颊沙沙的疼。
陆时予找了一家咖啡厅,奈何午间客满,只剩下门口的位置。
他让她坐靠墙的座位,避风。
大概是冷风灌的,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浑身直冒虚汗,腿下一软,我下意识抓住陆时予的胳膊。
他垂眸睨向我,「你也病了?」
语气谈不上关心。
倒有几分嗤笑的味道。
我竭力站稳,松开他的手臂,「早饭没怎么吃,有点低血糖。」
他一言不发。
我说,「我去趟洗手间。」
他嗯一声。
我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头痛的我几乎无法用理智思考,鼻腔里有什么热热的液体淌了出来。
迎面走来的几个客人面露诧异。
我流鼻血了。
我连忙捂住口鼻,低下头加快了去洗手间的脚步。
将厕所隔间的门上了锁,我打电话给罗池问处理办法。
电话过去很久都没有接通,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我弯腰对着马桶吐的天昏地暗。
胃酸腐蚀的我喉咙发痛。
吐完之后,头反倒没那么痛了。
我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
我用冷水拍了拍额头,洗了把脸,从咖啡厅的侧门走了出去。
回来时发现赵伊咳得蛮厉害的,陆时予轻轻替她拍着后背。
眼睛忽然有些酸胀。
大概是嫉妒吧。
我走过去,把氨溴索和川贝枇杷膏放到她面前,「去药店问了,他们说咳嗽吃这个会好一点。」
赵伊有些惊讶地接过,「谢谢吴小姐。」
陆时予的目光始终关注着她,没有分给我半寸。
「你好像……脸色也不太好?」没想到,反而是赵伊发觉了我的不对劲。
陆时予的视线这才转向我,略带审视。
我笑笑,「肚子有点不舒服。」
他淡淡的,「吃完点心,我们早点回去吧。」
我点点头。
车上,罗池给我回了电话,「抱歉,刚刚被主任叫去训话,没拿手机。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看了驾驶座的陆时予一眼,轻声说,「就是胃不太舒服,想问问你吃什么药。没事了,已经好了。」
罗池沉默半秒,「那等你回去我们再聊。」
我忍不住勾勾嘴角。
他一直这么聪明。
陆时予转头看向赵伊,「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输个液。」
赵伊犹豫了下,答应了。
陆时予又透过后视镜看向我,「你呢,用不用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摇摇头,「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他没什么反应,「随你。」
我看向车窗外的风景。
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如果陆时予知道我快死了,会不会后悔这么对我。
可又随即醒悟,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自己要瞒着他的。
几分钟后,陆时予在路口把我放下了。
赵伊略带抱歉地看向我。
车子很快开走了。
我原地站了一会儿,招手拦了辆车。
9
我没有回家。
去便利店买了一提啤酒去江边,就着江风喝了起来。
我倒也没有折腾自己的意思,只喝了半罐,剩下的就拿在手里。
因为怕冷,还顺带从路边的服装店买了一块披肩。
罗池问过我,为什么不告诉家人我生病了。
我妈死之前,一直是我照顾的。
她临终时的模样,形容枯槁,血管萎缩,针都扎不进。
这成了我对她最深的印象。
每每忆起,像一块阴云积压在心头,午夜梦回,那股亲人被病痛折磨的绝望悲凉感挥之不去。
我的死不必这样。
与其让他们陪着我做无谓的治疗,见证我一点点变得衰弱难堪。
不如让他们记住我健康美好的样子。
那之后罗池可以告诉他们,我走的很体面,现在医疗很发达,也没有受什么罪。
我独自呆了很久,抱腿眯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天都快黑了。
打开手机,很多通未接来电。
我随便选了其中一通回拨回去。
陆时予口吻愠怒,似乎要把我吃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直觉自己耽误了什么,「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他沉默半晌,呼吸粗沉,像是在努力控制情绪,「你在哪?」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禄江码头。」
他说,「在那里别动,我来接你。」
我裹紧披肩,老老实实在原地等他。
陆时予来的比我想的要快,停稳车子后,他疾步走到我面前,目光迅速在我身上睃巡着什么。
发觉我没出什么状况之后,他冷静下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问。
我刚想回答,就打了一个喷嚏。
他脸色难看,脱下外套包住我。
我其实是不想要的,毕竟这件外套午时还披在赵伊肩头。
隐隐的,我还嗅到赵伊身上的香水味。
我跟在他后面,偷偷把外套脱了下来。
陆时予打开车门,冷不丁转身看向我,蹙起眉头,「怎么?」
我轻声说,「赵伊披过。」
她披过的,我不要。
矫情就矫情吧。
都快死了,我也没必要那么懂事了是不是?
「谁说的?」他抓过外套重新裹住我,眉心却松开了,「她披过你也得穿,还嫌身体不够差?」
车里,他开了暖气。
我说,「热。」
他说,「活该。」
9
那场车祸过后,陆时予开车变得很谨慎,五公里的路开了十多分钟。
进门的时候,他蓦地拉住我的手,低头嗅到我身上的酒气,「喝了多少?」
「一罐。」
他显然不信。
我想解释,一开口又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他将手掌放到我额头试温,「发烧了?」
可能是喷嚏打的太猛,鼻腔里又有什么流了出来。
陆时予蹙眉,「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用手捂住鼻子,「可能是上火吧。」
血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哗哗往外冒,陆时予眼神骤变,让我仰头捏紧鼻翼,进卧室翻找出医用棉球塞进我鼻孔里。
他紧盯着我,动作细致而小心。
鼻血渐渐止住了,我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是黏糊糊的血。
陆时予拿来热毛巾替我擦拭干净,擦到胸口的时候,他的手略微一顿。
我扯扯他的袖子,那里有块斑点大小的血迹,「弄到你身上了。」
他不以为意,盯着我的脸,眉头又有蹙起的趋势,「打个喷嚏都能流鼻血,你是瓷娃娃吗?」
我点点头,大方承认,「我就是比较虚弱的。」
我说的实话。
他打量了一下我,「你是不是瘦了?」
他还能记住我的体重?
陆时予去厨房煮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面。
然后盯着我把一整碗都吃了下去。
我很久没有这么饱过了。
肚皮都鼓了一圈,撑得动不了。
他拿来睡衣,蹲下身给我换鞋,低头的时候额前的碎发盖住了眼睛,显得耐心温和。
有一瞬间,我以为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我因为挑食营养不良,他再也不愿意惯着我了,生生把我的口味纠正了过来。
其实……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他。
当年他考的那么好,明明可以上全国前五的学校,为什么要留在我们这所末流 985。
那时他说是因为离家远,可以不被家里烦,是不是真心话。
还是说,他怕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外地上学,会被欺负。
可我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陆时予接到一通电话,他站起身,走向一旁,语气和神态都十分柔和,「嗯,她找到了。」
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的。
他不来我们学校,就不会遇见赵伊。
虽然赵伊后来顶不住压力和别的男生走到了一起,可过去这么多年,这两个人到底还是心意相通的。
陆时予,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陪我走完这一段,你就可以解脱了。
10
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生日。
近些日子,我明显感觉到身体变差了,止痛药的剂量越来越大,我却越来越痛。
罗池也告诉我,我的情况不乐观。
我紧紧跟着陆时予,反复在他耳边唠叨,「带我去看极光好不好?」
「不是说好明年吗?」
「我等不及了。」
你知不知道极光的寓意是什么。
它代表幸运,看见极光的人将会收获一辈子的幸福。
陆时予被我缠的不耐烦,「好。」
「真的吗?」
他:「嗯。」
我眼睛噌得亮了,用力搂紧他的脖子,在他鼻尖亲了一口。
陆时予怔了一瞬,浑身肌肉僵硬,倒也没有推开我。
11
我们的关系缓和不少。
最直接的表现是,陆时予变「凶」了。
虽然以前我们的频率也不算少,但他最近明显更卖力了。
抛开这些,我还是很珍惜这段时光的。
如果没有那些理不清的男女纠葛。
他至少是个称职的哥哥。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
捱了那么久,总算快要捱到我生日了。
那天,我出门去置办一些出国旅行要用到的东西,结果在路上头痛发作,被一辆电瓶车撞了。
我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车主吓坏了,打电话想给我叫救护车,被我拦住了,拨通了罗池的电话。
他今天应该休息的。
罗池赶来的很快,他把痛到抽搐的我从地上抱起,放进车里,然后给我服用了镇静剂。
我慢慢缓过来了,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等我死了一定要留一半的遗产给你,你比男朋友还称职。」
他百忙之中抽空瞪我一眼,「谁要你的遗产。」
「那你要什么呢?我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
他思索了一下,「给我做顿饭吧,说句实话,当初追你就是因为你做饭太好吃了。」
「哦。」
我给陆时予做了这么多年的饭也没见他爱上我。
我们去市场买了菜,怀着感恩的心,我准备大展身手。
罗池本来倚在厨房门口悠哉悠哉地看着我,被我叫进来打下手。
菜烧到一半,陆时予给我打了电话,「怎么回事?今天公司有人说看到你在路上被撞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知道,「小意外,没什么事情。」
他深吸了口气,「你现在在哪?」
罗池把处理好的虾递给我,「虾线虾头都去了,早知道这么麻烦,就直接买虾仁了。」
陆时予听到他的声音,陷入沉默。
我只好说,「罗池帮了我,我在他家给他做饭。」
「那看来没什么事。」 他沉声开口,挂断了电话。
我与罗池对视了一眼。
他摊摊手。
夜里。
陆时予回来的很晚。
我欢欢喜喜地蹦跶到他面前,把热好的牛奶递给他,「我们几号去挪威?我好订机票。」
陆时予抬头望向我,他没有接牛奶,也没有说话。
在这股静默里,我似乎有所预感。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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